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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四)

《小貓》
  一‧貓臉
  是要我讀啥書?你把我生作這樣,豈有像考秀才、作大官的臉?
  -- 小貓的自知之明

【潘辣】

「圓仔,薄酒、涼茶、搞查某(女人)是三毒,會打壞身體,以後……」

每日事畢,陳圓總是不知去向,回林家常錯過晚餐。小貓早睡得鼾聲連連,只有林社聞到他滿身的酒味……和偶然的脂粉味。畢竟,二十二歲的陳圓已經成年,自己這般年紀早就成家立業,生下兩個兒子,而陳圓卻毫無著落。心下有幾分虧欠之意,林社也不好意思說他,偶爾遇上他醉醺醺回家,才會好心提醒個一兩句。陳圓總是自顧自到後房睡去,也不理會林社說啥,等待明日又一日無望的生活。

地處台灣尾的阿猴無所謂「四季」,整年只有不熱、熱、大熱的分別。無論春夏秋冬,大地之母總是吐出炙熱的氣息,蒸燒著阿猴男兒的血氣。

夏去夏來,夏去夏來,三年時光過去,現今已十六的小貓體格倏地拔高,刀法也駸駸然追上長他六歲的陳圓,只差一點火候。猴師瞧小貓出刀的狠辣勁都忍不住心驚──所謂刀隨心轉,刀法反映出一個人的內在性格,是好是歹,半點藏不住。

「媽祖婆保庇!」

猴師常對黑臉媽祈求,可別讓小貓和陳圓一樣,走向陰毒一路,白白浪費一塊練武的材料。

小貓、興仔與漏太的休閒生活可與陳圓截然不同,萬丹街上叫他們「三大潘辣」(三個容易上當的笨蛋)。這三人一下武場,就直接往「十八啦」骰子攤跑,從小到大,玩了不知幾年,到現在還看不出主持攤子的陳番薯,手上功夫可是一等一。

一般玩骰作假灌鉛灌水銀,功力高者,甚至可以把骰子排成高塔,每顆骰子面向都一樣。陳番薯的骰子功夫則不然,用的是真骰子,每次出手的角度、勁勢、搖法都不同,手還巍顫顫直抖,活似吃大煙。骰子落碗,滾出的點數位置都平常不過,卻偏偏吃大賠小。

萬丹街上人人皆知陳番薯賭攤有詐,就連旁邊吆喝下注的閒家都是和陳番薯配合好的,漸漸不愛去,偏偏只有三大潘辣每天光顧。陳番薯也不想斷了後路,偶而也讓他們贏一些,三大潘辣就更常報到了。大人們也不說破,反正輸贏不大,讓小孩子年輕時吃小虧,總比老了吃大虧好。

陳番薯老於江湖,識人無數,自然練就視人相人的好眼光。萬丹街上的鄉親,若有媒人上門向寶貝閨女提親,第一個諮詢打聽的對象就是陳番薯。

「牌桌上識女婿」這話一點都不假。少年郎如能獲陳番薯一句肯定,更勝得胡累累(口沫橫飛)的媒人嘴。單靠這相人本事,也為陳番薯攢進不少外快。

有一回,陳番薯為賭攤內莊家作手「在職訓練」時,開金口洩天機,就麻將國粹月旦庄內幾個最值得注意的年青人──

「吳萬興嘛……潘辣!潘辣!大潘辣。」言下之意若見他上賭攤,不出千詐他,對不起麻將雀神。反正興仔自己是輸是贏全無所謂,不過是陪小貓公子賭爽的罷了。

「林漏太嘛……猶是潘辣!」

林漏太雖然看起來一副精明相,老愛算計輸贏。下牌斤斤計較三七老么,不肯打生牌……但只要稍微利誘,他就要中計。「好比說,打『六』釣『九』!湊(胡)伊『對對』、『單調』上好。」陳番薯單靠這招,蠶食鯨吞,抱走了漏太青春的積蓄。

「阿若林家彼個陳圓,得足注意!這人不簡單,淡薄仔攏不戇(一點都不笨)。」

陳圓眼光好、懂門道,很難在他面前弄千使詐。他打牌專暗槓斷人牌路,寧可不胡也扣死別人三七生門。這樣賭法,自然人人怨,往往要流局。他牌品不佳,牌桌上輸了,下牌桌還要找人幹架──陳番薯做出結論:「這人少惹為妙。」

「至於羅周──」陳番薯嘖了兩聲,「俗語講『人中之龍』就像這款……可惜……」

羅周牌技好,賭品高,不管是前看後看,都是最好的賭伴。但他熟知「十賭九輸」的道理,除非好友盛情,不然天王老子也請不到他上桌打麻將。

陳番薯可惜的是羅周牌運不佳,每次捨牌考慮東考慮西,結果一出手就放槍;別人絕張自摸,他小子聽三門偏全在海底沒得胡──這是雀神老爺弄鬼,半點不由人。

「猶有一個,彼隻肖貓呢?」眾莊家最關心的自然是潘辣頭。

陳番薯哈哈大笑道:「我經營賭攤二十冬,真正生目睭沒見過價叛(這麼笨)的『潘辣』!」

小貓是爛賭鬼,明明每次輸,下次還是再來,又賭又輸,又輸又賭,打死不退。牌一抓上手,他就拼命往前衝,一心要作大牌,也難怪多輸少贏。說是賭攤最佳顧客也不為過。

「不過,我這世人打牌,只看過一遍門清大四喜五暗刻字一色海底撈……」陳番薯還心有餘悸。「就是潘辣頭林啊小貓過水兩遍,硬摸起來的!」

那一把牌,贏光了陳番薯一月所得,著實叫他肉痛。

水滸殺人魔星百零八,陳番薯偏練「白日鼠」、「鼓上蚤」,一把竹帚專迷人眼目,穿樑越戶如入無人,兩路地煞雙修,功行爐火純青。他在知縣府裡有人,若不致傷天害理,官府不會來碰。因此,遠近宵小作亂常打陳番薯旗號──離開前還在牆上畫個大番薯。陳番薯不以為意,反而「飯控斗大」(煮飯用的灶很大,意指人很多),供養一堆浮浪漢在家,成為名符其實的「賊仔頭」。小貓與陳番薯這種慷慨豪俠的性格頗為投緣,於是乎,即使心知成了「潘辣頭」,還是屢勸不聽,猛往陳番薯賭攤鑽。

一回,大概是盜竊報案太多,官府不得不逮捕陳番薯扣在牢中訊問。夜半,他喚來獄卒打商量。「你取我親身畫押的條子去找金秀才,伊會予你二十兩,你放我出去,我天光前會返轉來,保證沒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擱金樓梯知──若你自己講出去,是自己衰。」

利之所驅,獄卒還真私放了陳番薯,忐忑一夜,雞鳴前陳番薯又回來牢裡蹲。

沒想隔天,又十幾戶人家丟了首飾銀錢前來報竊,家家柱上都畫了大番薯。糊塗知縣一想,陳番薯分明在牢,犯案者必另有其人,不消多問便將陳番薯放了。陳番薯走出縣牢時大搖大擺七星步,浮浪人歡呼雀躍,簡直比當年羅陽將還風光。

陳番薯就愛提這一段唬弄年輕人,尤其說起知縣後來查知真相,羞愧卻又死鴨子嘴硬不敢認,整個賭間總是笑成一團。

「作賊頭原來價趣味!」

小貓聽了,更堅定了他「立志向上」的決心,預習打探種種行規禁忌,反正通通學、通通練,說不準哪時會派上用場。
小貓真恨不得一覺醒來便已成年。

--精彩試閱--
《小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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