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塵濁水》

劍拂雪◎著 | 葉羽桐◎封面繪圖
初版日期:2012.8.2 | 售價:280元     | ISBN:9789862903896




特色

劍筆如詞,俠意似網

第七屆温世仁武俠小說大獎三等獎 劍拂雪

筆挽字花、慧斷江湖極作

簡介

十年前一劍動天下的少年俠侶

十年後的正派餘孽與魔教高徒

孰俠孰妖,叫人難辯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他為卿自毀容顏;她為郎反目江湖

糾纏武林數十年的千丈素練,根本由愛恨織成!

故事與詩情互為表裡,細節與情態靈動交織——武俠評論家 陳墨

武林間最令人輾轉反側的情怨仇癡、最令人匪夷所思的生滅傳說  

作者自序

一個故事一段心情

這個故事的創作,最早要追溯到四年前。那時候我才上高二,某一天的中午,我坐在安靜的閱覽室,淡淡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悠悠的在空中浮動,周圍的同學正專注地翻著課本,簽字筆刷刷地寫著練習題,我忽然感到一種窗明几淨的寫作氛圍,於是在本子上寫下了這個故事的第一行字。

只有那一幕至今想來仍清晰,剩下的都因遙遠而模糊了,甚至忘了當時去寫的初衷。有感於這個故事的複雜,我半途而廢,只寫了三千來字便頓筆,後來寫了幾個短篇,再後來遭遇高考,每日重複著模考、講解的枯燥生活,精神卻異常地充實和歡愉,腦海中總不期浮現出許多故事的片段,只苦於沒有完整的創作時間,零零碎碎的時間裡,只好用各種書籍和影視劇來排遣情緒。

真正開始寫這個故事是在大一——那恐怕是我心情最糟糕的一段時間,所遇人與事,諸般不如意,嬉鬧著過著普通的大學生活,心裡却壓著偏執的情緒,閑下來的時候便寫上兩筆,寫了很多人物,每一個都灌注了自己的性格和情感,像是把自己分成了很多份,自己給自己排解,自己跟自己吵架,慢慢的,這些我寫出來的人物竟有了他們自己的生命似的,開始演繹屬於他們自己的故事了,而我看著他們,從一個編劇變成了一個記錄者。

造人的女媧大神,將泥土捏成人形,將自己的靈力灌注其中,那些泥人便有了自己的生命,之後聚散悲歡的命運,都與女媧無關了。

我這拙劣的創作過程既孤獨又熱鬧,即使與朋友在一起,也覺得有遊離其外的孤獨,當然也沒有讀者,自己寫給自己看,然而一旦拿起筆,就進入了一個極其熱鬧廣大的世界,那麼多人,複雜糾葛的命運,盪氣迴腸的愛恨,每一個人每一句話都從自己的情緒中化來,後來卻都有了自己的生命,帶著無限的生命力掙脫了我最初為他們設計的人生軌跡,完成了他們自己的傳奇。

若說寫作的樂處,大概莫過於此。因為每個人物都來自於我,所以我對他們的悲歡身受感同,也因為每個人物後來都有了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們帶著我超脫了生活中的種種偏執煩惱,讓我的心境從憤憤走向平和。

其實這故事雖然披了武俠的外衣,但我一開始卻並沒有想要表達俠義精神的意圖,直到寫到月寒潭慢慢擁住林惜風的時候,腦海中忽然很自然地浮現出一句「若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只一瞬,仿佛悟到了什麽——其實俠也只是一種樸素的人性,未必要去做如何驚天動地,匡難濟世的大事,蕭逸先生說:「武俠的靈魂其實就是尚武的精神和偉大的同情」,若分開來講,俠,便是這樣的一種同情,一種「哀矜勿喜」吧?

偏執是苦,而同情是唯一的解脫。

人飢己飢,人溺己溺,俠客的振困周急,行俠仗義,救人的同時,對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救贖呢?

用半年的時間寫完了這個開始於高二的故事,後來將厚厚的一沓打印稿給一個舍友看,她看得入了神,竟忘了洗澡和睡覺的點,我在一邊看著她專注的樣子,心滿意足。只覺自己漫長的心理歷程,終於劃上了終點,剩下的,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那將又是新的故事了。

文案天后李欣頻說:「人在最痛苦的時候,在你的身邊的只有你自己」,好在那段至不順意的日子,還有這個故事一直陪著我。

一個故事一段心情,不知我講的這個故事,又會陪著捧書的你,走過怎樣的一段心情呢?

目錄

推薦序
楔子          劍吹白雪妖邪滅
第一章            何處玉人教吹簫
第二章            生來雙眼蔑群雄
第三章            無邊絲雨細如愁
第四章            春山一帶傷心碧
第五章            行人去棹依波轉
第六章            奈何江湖秋水多
第七章            湖光如夢湖流咽
第八章            小舟一夜聽風雨
第九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第十章            應是故人踏月來
第十一章        江湖俠骨恐無多
第十二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
第十三章        霜砧月笛休相引
第十四章         腰間切玉青蛇活
第十五章         落日深山伴侶稀
第十六章         殘陽如血人如煞
第十七章         美人如玉劍如虹
第十八章         吟到恩仇心事湧
第十九章         風住塵香花已盡
第二十章         字字縈愁寫斷腸
第二十一章     相思相望不相親
第二十二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第二十三章     碧落風微月正明
第二十四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
第二十五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六章     仙風道骨今誰有
第二十七章     碧落簫聲雲葉愁
第二十八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
第二十九章     斜山柏風雨如嘯
第三十章         君看野外孤墳下
第三十一章     屍骸終是不風流
第三十二章     不如不遇傾城色
第三十三章     我心如冰劍如雪
第三十四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第三十五章     一寸斷腸埋土中
第三十六章     忍看墳草讀殘篇
第三十七章     獨有衰顏留不得
第三十八章     曾經滄海難為水
第三十九章     世態便如翻覆雨
第四十章          比翼連枝當日願
後記                   而今才道當時錯

精采試閱

楔子劍吹白雪妖邪滅

七月流火,霧靈山中層林盡染,金赤絳紫的枝葉在秋風中起伏如海,百轉縈回的山路上,只有一個青衫落拓的少年在踽踽獨行。一樹一樹火紅的楓木花一樣地在他的身邊次第盛放,絢爛至極的顏色,熱烈得像是要燃燒起來,但在那落拓少年看來,卻只有滿目的蕭瑟之意。

霧靈山鐘靈毓秀,山水如畫,又多山珍野果,本是絕好的遊覽勝地,但這幾年來,霧靈山中休說是遊人,就是連樵夫獵人都難得一見。只因十多年前這山裡出了一個性情乖戾,滿頭白髮的怪女人,人人都稱她為霧靈老怪。這霧靈老怪出手如電,殺人如草,平生最恨相貌英俊的男子,凡是上山來的男子,只要稍有姿貌,俱難逃一死,而其他慕名去拜訪挑戰的人,則都找不到她的蹤影。七年來武林中也有不少英雄俠客為了對付她,專尋一些英俊少年同行入山,但也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暴斃,然後無功而返。好在霧靈老怪雖然可怕,卻從不出山,時間一久,人們便學了乖,無論男女老少,再沒有人敢輕易入山了。

落拓少年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背負長劍,僕僕風塵也掩不住俊秀的容貌,山下好心的村民曾多次勸他不要去山中送死,但他卻還是一意孤行地走到了這裡。

風餐露宿,落拓少年在霧靈山中跋涉了整整三天,終於登上了北高峰,初秋的山腰還是一片緋豔似火,峰頂卻已是銀裝素裹,飛雪如蓋。少年衣衫單薄,饒是內功深厚,也凍得嘴唇青紫,四肢僵硬,風雪呼嘯著怒捲而來,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與氣勢,他將雙手攏在袖中,半低著頭頂風冒雪而行,雖然步履維艱,卻沒有一點退意。走著走著,他看見前方風雪山巒間一座木屋若隱若現,心念一動,施展絕頂輕功奔了過去。

甫至屋前,少年便聽見數聲怪笑響遏行雲,山鳴谷應間,彷彿滿山滿谷都有人在笑,笑聲極遠極曠,卻又淒厲尖銳得刺得他的耳膜隱隱作痛。落拓少年心中一凜,環望四周卻不見人影,當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向四方抱拳道:「荊前輩,晚輩是青城派弟子楚翮,此次闖入霧靈山,並非有意冒犯,只因晚輩的朋友受了重傷,須有霧靈血參才能續命,還望前輩能夠賜血參一株,讓晚輩去救朋友的性命。」

落拓少年楚翮話音未落,突然一道雪影暴襲而至,他猝不及防,胸口已挨了一拳,踉蹌退了數步,直痛得眼冒金星。雪影如影隨形,一通拳腳不由分說便向他身上招呼,楚翮有求於人,不敢還手,足踏碧落步法,快得腳不沾塵,將雪影的攻擊一一讓了過去,一邊躲著一邊解釋道:「荊前輩,晚輩的朋友命在旦夕,救人如救火,只要前輩能賜晚輩一株血參,晚輩願任憑前輩處置!」

雪影聞言磔磔怪笑,道:「呸,油嘴滑舌,鬼話連篇!誰知道你要用霧靈血參去騙哪家的姑娘?任憑處置?嗚哈哈,老娘今日就先把你這油頭粉面的小子處置了!」她嘴上罵著,手下亦毫不怠慢,掌起風雷拳行虎豹,招招都是不留餘地的殺手。

楚翮啼笑皆非,他是要用霧靈血參去救他的愛人沒錯,自林惜風受傷以來,他四海奔波,遍訪名醫神藥,幾經生死,歷盡艱辛,一片癡心感天動地,豈能被一個「騙」字所汙?但楚翮深知霧靈老怪性格怪誕,不可理喻,再多的解釋也是無益,與其指望她能大發善心把霧靈血參給他,倒不如自己去搶,心意一決,朗聲道:「荊前輩,請恕晚輩救人心切,得罪了!」「嗆啷」一聲反手拔出了背後長劍,碧瑩瑩一道劍光向霧靈老怪橫空斬去,霧靈老怪陡然一驚,急急一個迎風擺柳,腰肢一折繞身過去,足尖一點,倒縱出一丈開外,雖未受傷,但一看胸前衣襟卻已被那劍氣斬裂一道細縫。

楚翮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髮如雪膚如雪衣如雪,就連嘴唇都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一雙眼睛卻黑得怕人,也亮得怕人。江湖中人都叫她霧靈老怪,其實她一點也不老,反而容顏如少女,煢立於風雪之中,似是冰霜雕刻的美人,冷豔而不可親近。

江湖中關於霧靈老怪的傳說甚多,其中有一種流傳最廣,說是霧靈老怪原名叫荊霜落,她年輕時愛上了一個名叫劉玄的俊俏少年,不惜為他盜出家傳之寶霧靈血參並與之私奔,但劉玄得到了霧靈血參後卻對她始亂終棄,從此她便恨盡了天下容顏俊美的男子。後來,荊霜落因機緣修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在劉玄的婚禮上將新娘及數百賓客殺得血流漂櫓,卻唯獨放過了他。這件事震驚武林,荊霜落也從此銷聲匿跡,再後來便有了霧靈老怪,至於這滿頭白髮的怪女人究竟是不是當年殺人如麻的荊霜落,就無人知曉了。

不過楚翮剛才稱她為「荊前輩」,她並沒有反對,看來霧靈老怪就是荊霜落的事,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楚翮想到此處,不禁有些同情荊霜落的遭遇,心中一聲歎息,若不是當年那個少年傷她太深,她也不會變成這樣一個難以親近的怪物,多情總被無情所傷,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楚翮橫劍於胸,霧靈老怪認出那劍,戟指叫道:「林玄淵的斷水劍!你一個青城派的弟子,從哪騙來浣劍閣的掌門寶劍?現在又想來騙老娘的霧靈血參了!你們這些油頭粉面的小子,個個只會坑蒙拐騙,鬼話連篇,留在世上也是禍害!」說話之間已飛身撲來,五指如鉤向楚翮天靈蓋抓下,楚翮身子一側,揮劍截她手腕,一面迎敵一面道:「荊前輩,往者已矣,世上並非人人都似劉玄一般薄情寡義,前輩豈能一葉障目便不見泰山?」

楚翮哀其不幸,好心勸慰,荊霜落卻毫不領情,左手化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去奪他的斷水劍,右手則駢指如戟,刺他左乳根穴,一邊打一邊厲聲道:「老娘還用不著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教訓,受死吧!」

楚翮將寶劍旋身一舞,荊霜落忌憚斷水劍的絕世鋒芒,只得將雙手收回。楚翮心知荊霜落已經走火入魔,他再勸也無濟於事,於是收斂心神,專心迎敵。他近年來修習浣劍閣的春風劍法,已有小成,再配上他新創的碧落步法,更是相得益彰,劍勢來似春風拂柳,去如煙雨渺渺,全然沒有固定的套路,教人捉摸不透,卻在一片輕靈溫柔中蘊著料峭的殺意。

荊霜落從未見過這樣的劍法,心中暗暗驚奇,當下收了輕視之心,雙手忽拳忽掌忽指,以攻為守,以斜取正,繞著楚翮一通猛攻,恍如一團狂風暴雪捲著楚翮要將他吞沒似的。

兩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間,楚翮勝在神兵在手,荊霜落勝在不懼嚴寒,這般打了快半個時辰,猶自勢均力敵,勝負難解。荊霜落年紀長於楚翮,自負三十年內功修為,只需待楚翮久戰不支便能趁虛而入,穩操勝券,哪知楚翮剛開始還因為寒冷而四肢僵硬施展不開,越打反而氣力越勝,原本蒼白的面孔也漸轉紅潤,呼吸均勻,攻守有度,哪有一點疲憊之相?倒是自己已經有些氣喘,荊霜落心道:真是八十歲老娘倒繃孩兒,難道這樣一個毛頭小子,氣勁竟比我還長?

荊霜落退隱多年,自然不知道失傳百年的春風劍法重現武林的事,春風劍法以春生訣為內功基礎,運氣時內息如春野之草,枯而復榮,生生不息,其氣勁綿長遠非其他內功可比,楚翮此時雖然功力尚淺,但也已能勝她一籌。

荊霜落自知勝算渺茫,再不戀戰,抽身沖入木屋內,出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木盒,她慘然一笑,道:「當年那個人要的就是這霧靈血參,今日你也要這霧靈血參,我已經被騙過一次,不會再讓你們得逞第二次!小子,你給我看好了——

她運功的右掌殷紅如血,正欲用滅陽掌將霧靈血參連盒子一起焚成灰燼,楚翮大叫道:「妳無非是恨我這張面皮,我毀了它便是!」手起劍落,血花四濺,楚翮一聲慘嚎,跪倒在地,鮮血順著他的右臉汩汩流入雪地,如紅梅零落,觸目驚心的淒豔。

那一劍從眼角劃至下巴,深可見骨,幾乎將他的右臉割成兩段,血從傷口溢出來,半邊臉全是血。荊霜落站在原地震呆了,眼見楚翮握起劍又要向自己的左臉砍下,她風一樣奔過去打落了他的劍,抓著他的肩膀嘶聲吼道:「你這是幹什麼?你瘋了嗎?你瘋了!」

楚翮嘴角牽動,扯出一抹蕭索的笑,目光卻清亮無比,他道:「沒有霧靈血參,惜風會撐不下去……荊前輩,妳恨我的臉,我可以把它毀去,只求妳……求妳不要毀了血參……」

荊霜落睜大了眼睛,灼灼的目光中似燃著兩團火,她顫聲道:「惜風……惜風是誰?她跟你是什麼關係?」

「惜風是我的愛人。」

荊霜落的身子晃了一晃,「砰」的一聲坐倒在地上,然後她開始笑,笑得白髮亂顫,笑得滿地打滾,笑得淒厲如鬼,笑得滿山滿谷都是她的笑聲,連霧靈血參掉到地上都毫無所覺。楚翮走過去想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她吼道:「鬼話連篇!鬼話連篇!你們這些衣冠楚楚,口蜜腹劍的小子,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荊霜落吼著吼著,驀地大哭起來,然後她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跑走,一邊跑一邊哭,哭著哭著又突然笑起來,瘋了一樣。楚翮怕她出事,也顧不得去撿霧靈血參就追著她跑,奈何荊霜落速度太快,他運足輕功也追不上,最後兩人一前一後跑到了崖邊,楚翮見荊霜落竟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似的仍不停步,大叫一聲:「小心哪!」音猶未落,荊霜落已一腳踏空,從懸崖上縱了下去。

楚翮奔至崖邊,只見萬丈深淵下一襲白衣如蝶,瞬間便被浩淼的煙濤吞沒了。


 

第一章何處玉人教吹簫

月明如霜,四野闃然,月夜的春風沁著梅花的冷香。寒月孤星,本應映出一片寂天寞地,那幽寂的林中,卻倏然精靈般的閃過一抹亮色,只見一個鵝黃衫兒的少女,時而縱躍奔跑,時而悠悠漫步,好似踏青春遊一般。走著走著忽然聽得「咕嚕」一聲,少女秀眉一蹙,撫著肚子苦笑道:「哎呀,肚子大哥,小妹我第一次下山,一不小心就玩得過了火,錯過了宿頭,麻煩您老人家將就一宿,我明日定好好孝敬您如何?」

哪知這不說倒罷了,一說那「肚子大哥」似乎更不樂意,又是連著「咕嚕咕嚕」幾聲響,黃衫少女順手一摸肩上包袱,不由得歎了口氣,自己下山之時,只道山下花花世界,錦繡乾坤,什麼好吃好喝的沒有,山上那些乾糧素食,只嫌帶上了也成累贅,誰知一下山便只顧著玩,竟把這吃飯的大事忘得一乾二淨,此時饑腸轆轆,一摸包也空空,肚也空空,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正懊悔時,忽然聞見一縷誘人的烤肉香氣,她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堆火焰,裊裊香氣,便是從那裡飄來,火堆邊圍坐著幾個人,似在交談,只因密林遮擋,看不太清楚。她自入夜以來,已在這林中行了兩個時辰,好不容易見到人影,不由精神一振,眉開眼笑地朝著那火堆奔去,小巧的身子輕如飛鳥,捷如小鹿,在密林中穿藤繞樹,縱躍騰飛,片刻已快跑到火堆邊,陡然聽見一聲暴喝:「什麼人?」一根燃火木棍已如劃空流矢向她迎面劈來。銳風呼嘯,火光灼人,黃衫少女一聲輕呼,身子躍起,空中一個雲裡翻身,又穩穩落在了火堆前,那火吃風一逼,立刻撲向一邊,眼看就要燒到火堆邊的一個漢子,黃衫少女忙叫道:「小心!」那漢子卻面不改色,只輕輕把掌一揚,一股掌風便將火焰迫了回來,黃衫少女腳步一錯,疾向後退了七步,才堪堪避過了反向她撲來的火光。

那漢子一怔,語氣竟緩和了許多:「武當派的倒踩七星步?妳是何人,為何竊聽我們兄弟密談?」

黃衫少女俏目環望,只見火堆邊坐著的四個中年大漢俱已站了起來,八道眼神如冷電精芒般射到她的臉上。她雖毫無江湖閱歷,但幼得名師指點,眼力極好,見那四個大漢的太陽穴微微隆起,雙手指節稜角分明,便知他們是內外功俱臻上乘的高手,當下一抱拳,大大方方答道:「晚輩峨眉弟子蕭夙鸘,初次下山,路途不熟,以致錯過宿頭,在林中見到火光,便走了過來。不知冒犯了幾位前輩,還請包涵。」

那漢子一聽「峨眉派」三個字,雙眼立刻亮了起來,只見蕭夙鸘長眉入鬢,星眸皓齒,一襲鵝黃衫兒,腰懸長劍,明媚中自透出一股英氣,於是心念一動,問道:「姑娘可是無塵真人的關門弟子嗎?」

蕭夙鸘嫣然一笑,點了點頭。她本是武當掌門無塵真人的侄女,自幼父母雙亡,被伯父收養,傳以武藝,因武當派有不收女弟子的門規,所以才掛名在峨眉派門下。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原來是無塵真人的高足,難怪這等好身手。在下湖南單伯龍,這三位分別是我二弟單仲龍,三弟單叔龍,四弟單季龍,方才我們四兄弟在此談話,忽見姑娘妳奔來,只道是江湖宵小之輩,所以才擲出火把,希望妳知難而退,如今話挑明了,方知是場誤會,真是得罪了。」

「哦,原來你們就是鎮威鏢局的四位當家啊!我聽師父說起過你們。」蕭夙鸘星眸一亮,笑道:「單總鏢頭,你們鎮威四龍名震江湖,不知是什麼人竟有這等面子,請得動四位當家親自出鏢?」

單伯龍聽她笑語嫣然,呆了一呆,虎目中竟有兩行熱淚奪眶而出,他擺了擺手,長歎道:「蕭姑娘,從此江湖道上再沒有鎮威鏢局這四個字,妳也不要再叫我總鏢頭了。」

「什麼?」蕭夙鸘吃了一驚,道:「單前輩你不要跟我開玩笑了,我師父說鎮威鏢局是天下第一鏢,怎麼可能說沒有就沒有了呢?」

單伯龍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按理說我兄弟四人之事不該麻煩他人,但此事關乎武林正義,蕭姑娘妳又是名門弟子,嫉惡如仇,我也不敢隱瞞。說來慚愧,我兄弟四人落到這步田地,無家可歸,實是被一個魔頭所迫。」

「怎麼可能?」蕭夙鸘這一驚非同小可,要知鎮威四龍雄踞一方,神龍刀縱橫湖南幾十年未逢敵手,但凡鎮威鏢局的鏢師出鏢,哪怕鏢頭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只要掛起「鎮威鏢局」的蟠龍旗,四方強盜便聞風避匿,不敢招惹。因此四龍雖然已經十幾年不出鏢,但鎮威鏢局鏢行天下,不知遇過多少綠林悍匪,黑道豪客,卻從未失手,所以才有了「天下第一鏢」之名。如今他們竟被人從自己的地盤趕了出來,在蕭夙鸘看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想像的。於是問道:「那魔頭是何人,竟能有這樣的本領?」

單仲龍道:「我們也不知他是何人,只知江湖上已有不少英雄豪傑都遭了他的毒手。那夜他闖入鏢局,不由分說便將我們打成重傷,然後把我們一家老小加上二百七十二個鏢師全都趕了出來,自己卻鳩占鵲巢,將鏢局據為己有。這一年來我兄弟四人潛心習武,忍辱偷生,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研究出了一套對付那魔頭的陣法。實不相瞞,我們今日來此便是要與那魔頭一決生死,蕭姑娘妳……」

蕭夙鸘天生俠骨,一番話聽得她義憤填膺,當下亢聲說道:「只要幾位前輩不嫌我本領低微,蕭夙鸘願與單總鏢頭同生共死,替天行道!」

「好!」單伯龍大笑道:「蕭姑娘巾幗不讓鬚眉,小小年紀便有這般氣概,真是愧煞我兄弟!」

話音未落,只聽見「咕嚕」一聲,竟是從蕭夙鸘腹中傳來,蕭夙鸘見八隻眼睛向她望來,好不尷尬,只得赧然一笑,心裡卻暗罵道:「肚子大哥,小妹我不是正在這兒想辦法嘛,你急什麼?」

單伯龍慨然笑道:「蕭姑娘妳奔到此處,想必是餓了吧?正巧我兄弟抓了只山雞,業已烤好,姑娘若不嫌粗簡,便請隨意吃些吧!一會兒我兄弟四人還要仰仗武當劍法的大力呢!」

蕭夙鸘喜上眉梢,道:「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當下也不客氣,從單季龍手中接過山雞,便撕扯著吃了起來,吃得兩腮鼓鼓時才想到鎮威四龍只烤了這一隻山雞,自己吃了,他們豈不是要挨餓?正欲與他們分吃,卻只見鎮威四龍俱是神色凝重,一言不發,知道他們沒有胃口,自己又何苦自尋沒趣?於是再不多想,風捲殘雲,吃了個乾乾淨淨。

鎮威四龍見她吃得興高采烈,一派天真爛漫的神氣,想到一會兒就要讓這般單純可愛的少女跟著他們一起去與那可怖的魔頭拼命,心中頓感一陣愧疚,想勸她離開,卻欲言又止,末了只是各自搖頭歎息。

月行中天,一縷洞簫,隨著月光流瀉開來,鎮威四龍虎軀一顫,慘澹月光映出這四個曾經叱吒風雲的豪傑一臉驚恐。

簫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恍若一隻皓白冰涼的手,輕輕撥弄著每個人心中最纖弱的那根弦,那跳動的火焰,那茂密的樹林,那清幽的梅香,那無垠的蒼穹,都彷彿在這樣的簫聲中化作一泓清溪,揉碎了月光,涓涓流入夢鄉。

月下人間,清光四澈,蕭夙鸘聽得悠然神往,如癡如醉,鎮威四龍卻已是面無人色,單季龍突然一聲驚叫,然後聲音陡然跌落下去:「他來了……」

蕭夙鸘驀然回首,只見數丈外的高崖之上,一個玄衣少年卓然獨立,閉目吹簫,明月從高崖上探了出來,如點亮漆黑蒼穹一般點亮了他的身影,將那模糊的容顏映得宛若霜雪般透明,山風拂過,掠起他的玄色衣袂,如瀑青絲,更渲染出了一種飄然出塵的瀟灑俊逸。

鎮威四龍悚然一驚,這樣遙遠的距離,目力尚且難及,這簫聲卻能如此清晰,看來別後一年,這玄衣少年的內力又不知精進了多少。

一曲蕭成,玄衣少年輕啟星眸,向他們望來,他的容顏雖然朦朧飄渺,但一雙眼眸卻清亮異常,如黑夜寒星,即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仍能讓人真切地感到那目光中的冰冷與凌厲。

玄衣少年手中玉簫凌空一劃,身子一躍而起,衣袂飄颻,從那數十丈的高崖飄飄落下,宛若在月光中御風而行的仙人。

蕭夙鸘一驚,這少年從十幾丈的高崖落下,縱然有絕世輕功,恐怕也要摔成一地玉碎,難道他真是仙人不成?思忖之間,那玄衣少年離地只餘三丈,忽見他左手衣袖一揚,一道素練從袖間飛出,纏住了一株足有四人合抱的老梅樹,也不見他怎樣動作,竟已將下墜的力道傳到了那株梅樹上,老梅樹倏然一顫,霎時間落紅繽紛,徐徐飄轉,如落了一地的香雪,被林風一吹,又化作了漫天翩躚的緋蝶。

單伯龍究竟是四龍之首,身經百戰,閱歷極豐,一眼就看出那玄衣少年此刻全身真氣都灌注在那條素練上,素練一斷,縱然只是三丈之高,也足以讓他摔個筋斷骨折。當下身形一起,若鷹隼翔天,半空中金刀出鞘,帶起了一陣勁風,向那素練斬去。

玄衣少年見狀只是冷哼一聲,手腕抖處,將那條素練帶起一陣波浪,單伯龍心道不妙,收勢卻已不及,那剛猛絕倫的一刀被這柔勁一帶,竟然力道全消,單伯龍雙腿一軟,只覺全身真氣如被抽空一般,幾乎跪倒在地,仲叔季三龍飛掠而至,欲將單伯龍拉回,哪知一觸單伯龍身體,立刻被一股剛猛無比的力道撞得連連後退,若不是及時使出千斤墜的身法穩住身形,非得踉蹌栽倒不可。

一陣花雨繽紛中,那少年已飄然落地了。

四龍全然不知這幾股詭異力道從何而來,驚怒莫名,只覺那玄衣少年會妖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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