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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幽冥一線
第三回‧醪酒斟兮(二)


唐百成將信將疑:「這三日醉看上去也很普通,像是女孩子擦的胭脂,只不過是一股梅花的香味,一般胭脂沒有這個味兒。這毒通常用帶著指套的指甲以內力彈出,只要沾上一星半點兒在肌膚上就得了,初時全不見發作,連脈象都無異樣,但一過三日就會自腳而上全身抽搐,直至全身筋骨緊縮成一個球。」忽然全身顫抖一下:「不管再高大的人,縮成球也只有西瓜那麼大,我們自家人也都怕得要死。」
曾細雨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個人全身那麼些骨肉,縮成西瓜一樣的球?他閉閉眼睛,有些不敢想像。伸出兩指自唐百成手中捏起那顆僻毒珠來,就著天光細看一回,笑一笑放在懷裡:「我們大人成天喝醉,這下可有解酒的好法子了。」
柳斜風聽到胭脂二字時,心中已「咯登」一跳,微挑雙眉:「那三日醉你可會製?」
唐百成聞言身子一震,面色立時蒼白,雙手握緊又鬆開,終於垂首道:「會!」一雙眼霍然變得晶亮,兩道精光直向柳斜風射去,「大人!這話可又有什麼用意?」
柳斜風微微仰頭,忽然將話題扯遠:「唐老爺一身功夫,卻甘守清貧,本官對唐老爺為人甚為欽佩。此案看似平常,卻透著些古怪,本官有些疑問,還請唐老爺照實回答。」
唐百成沉思片刻,緩緩點頭。
柳斜風行到他面前,「你如何斷定是王正雲殺了你女兒?僅憑那一刀?」
唐百成長嘆一聲:「王正雲娶我家珍兒過門本就沒安好心,原是為了咱們唐門的毒藥,他卻不知唐門功夫傳授必得掌門許可,女媳是一概不傳的,至多身邊備一些防身用。王家認為上當,就開始冷落珍兒。我本想珍兒嫁進王家可以過上好日子,免得隨著我四處流浪,誰知,卻害了她。」心中酸楚,淚水已泉湧而出。忽然一拍大腿,急道:「前些日子珍兒曾同她娘講,王家不是好東西,想必珍兒知道了王家些見不得人的事!」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柳斜風。
柳斜風將面孔湊近,輕聲問:「且不管她知道了什麼,只問你為什麼要四處流浪?」
唐百成如被人揍了一拳,面孔漲紅,惡狠狠道:「此乃唐門秘辛,大人就莫再問了。」猛地一頓足,倒翻出門,竄上屋頂,轉瞬間無影無蹤。
曾細雨看看唐百成離去的方向,再看看柳斜風:「你為什麼一直追問唐百成離開唐門的原由?這有關係嗎?」
柳斜風「嘿嘿」奸笑:「因為唐門嫡系從未有離家的,老子向來喜歡揭人短,光看唐百成那一臉的惱怒就讓人樂。」
曾細雨嘆口氣:「你對公事若有這份心思,不出十年,就是丞相了。」
柳斜風揉揉肚子:「什麼事兒一成公事兒,就無趣得緊。」冷「哼」一聲,掉頭離去。
曾細雨轉轉眼珠:「揭人短是不道德的,但如果不揭出來,不也沒什麼意思了嗎?」心中矛盾,皺起眉細細思索。

下午升堂的時候,場面並沒有想像中壯觀,唐家只有唐百成獨自上堂,王長天倒是帶了十二名護院武師,還有幾名丫環僕婦。
一眾人等排排跪在堂下,唐百成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只是偶而自目中反射出森寒餘光。王長天自也不甘示弱,不時打鼻腔中冷「哼」出聲。
柳斜風仍在為前夜的事苦惱,伏在公案上不住的用手揉著頭,發出「嗯嗯……哼哼……」的呻吟聲。
衙役一般地喝過堂威,曾師爺拍響驚堂木,今天這一聲拍得特別大力些,「啪!」清脆響亮。
柳斜風驚得跳了一下,轉過頭狠狠地瞪他一眼,又伏回案上,只露出一隻微瞇的眼睛瞧著堂下。
李鐵站出一步拉長聲喊:「帶人犯──」
兩名衙役架著王正雲進來,拖到最前方,低喝一聲:「跪下!」然後向兩旁退開。
王正雲跪在堂前,立刻舉起雙手一陣亂搖,大聲嘶喊:「不是我!珍兒不是我殺的!青天大老爺,小人冤啊!真的不是我殺的……」神色驚慌,面上已沒了上回的茫然之色。
柳斜風捧著頭皺眉,眼睛瞪向曾細雨:「叫他別喊了!煩!」
曾細雨恍若未聞,臉上掛著微笑向王正雲道:「這種死罪,就算打你三百大板你也是不會認的,可咱們衙門從來不打疑犯。」擺一擺手:「跪邊兒上一些,有話再問你。」
兩名衙役上前,拉起王正雲拖到一邊。
曾細雨清清喉嚨這才緩聲道:「王長天,唐麗珍當天的行蹤如何,速速報來。」
王長天指一指身邊跪著的一個胖丫頭答:「這個阿橫是跟著正雲媳婦的,麗珍每天做什麼她最清楚了。」
曾細雨一瞧,立刻在肚裡笑起來,這個阿橫可真名符其實,是橫著的,不止臉胖得橫起來,連身子都是打橫長的。他正要發話,忽聽得柳斜風嘶著嗓子叫:「阿橫,過來,讓大人瞧瞧。」
王長天趕忙一扯阿橫:「大人叫妳呢,還不快去!」
阿橫抖著一身肥肥的肉努力爬起來,一搖一擺地走上前去,到了階前停下來,正在想要不要上去,卻見柳斜風大老爺坐起身子,斜靠在大椅的一邊兒扶手上,把一腿曲起踩在椅上,空出身前一塊位置,向她招手道:「小寶貝兒,快過來!」 
一言即出,堂下眾人一起皺起眉來,連衙役們都用力繃住面皮苦忍著不要笑出來。
待阿橫慢吞吞磨到近前,柳斜風一手拉過,似想讓她坐在身前,可是阿橫實在太過胖大,怎麼也擠不進來,拉扯半天,只得做罷,頗為遺憾地不斷撫著她戴有數道肉鐲的手腕,語帶憐惜地問:「成天跟著妳家少奶奶跑來跑去,可累壞了吧?」
阿橫紅著臉搖頭,一開口,嗓音倒是出奇的柔和:「不會呢!我家少奶奶平時從不出門的,在家也不怎麼說話,很好相處的。」
柳斜風對這嗓音大感受用,瞇著眼笑道:「妳倒是會替主子講話,可見得妳心腸是極好的。」抬手擰一下她面頰:「大人我就不相信她一次都不出門。」
阿橫的臉更紅了,小聲道:「少奶奶今年真的沒怎麼出過門,也就是這兩個月去過幾次娘娘廟,您知道,嫁過門兒這麼久沒孩子是多糟的事兒。」頭微微垂下,不敢直視柳斜風大老爺。
「是虎丘前面的那間嗎?妳有沒有去啊?」柳斜風仍撫著她的手腕。
阿橫點點頭。
「唉喲喲,那麼高的地方,妳這樣爬上去,可得累壞了。」說著一臉憐惜地拍拍她臉邊的胖肉。
阿橫「噗哧」一聲笑出來:「我沒上去呢,少奶奶怕我累,叫我在下面等她。」
柳斜風「噢」了一聲,放下踩在椅上的那隻腳,身子轉個邊,把另一隻腳踩上去,半個身子靠到阿橫懷裡,閉上眼,滿意地「哼」一聲。
堂下眾人無不張大雙眼,阿橫在眾人注視下一動也不敢動,只能垂著頭站著,額上已是汗如雨下。
王長天低著頭輕笑,唐百成側目斜視,狠狠一拳捶在地上,將一塊青磚打得稀爛。
曾細雨理也不理,只當沒看見,微仰著頭用力咳嗽數聲,轉頭問阿橫:「案發當日,唐麗珍幾時出的門?」
阿橫抬頭望一眼這英俊的師爺,又趕忙低下頭,小聲道:「吃過中飯就出去了,說是去廟裡,就再沒回來。」
「妳跟著去的?」
「沒有!我哥來了,少奶奶說我哥難得從鄉下來一回,就沒讓我陪她去。」說著嗚咽起來:「我應該陪少奶奶出去的,要是我一起去了,少奶奶說不定就不會出事兒了。」張大了嘴,淚水和著汗水、口水沽沽流下,嘆為觀止。
曾細雨用力轉過頭,忍住嘔吐的感覺,定了定神,轉頭向著王正雲,盯著他看了半晌才問:「你是什麼時候出的門?」
王正雲吞了口口水才答:「我前些日子一直在蓮香院,偶而去盈香茶樓,根本就沒回家,不信問紅袖,都是她陪著我的。」
曾細雨「嗯」一聲,向王正雲身後的紅袖望一望,紅袖急忙忙點頭。他再摸著下巴想一想,拿起案上那塊斷了的飛天玉佩再問:「你說人不是你殺的,那這半塊玉佩怎麼掉在凶案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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