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43_在地獄    

在地獄

作者:沈默

封面設計:小子

上市日期:2014年10月 2日
售價:320元 | ISBN:9789862907092

◇9/25 金石堂網路書店 新書79折限量預購

◇10/2 各大書店、金石堂、博客來皆有販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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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資訊

航向武學烏托邦《在地獄》新書分享會

台灣武俠不在地獄,更非晚年!

聽温武俠第九屆雙料得主沈默、第五屆評審獎得主振鑫

從《在地獄》暢談溫武與沈默的武俠寫作

 

活動時間:2014927(15:00~17:00

 

活動地點:金石堂書店-台北汀洲店( 台北市汀洲路三段184B1

 

主講人:沈默vs.振鑫

 

參加方式:自由入場 

 

主辦單位:明日工作室股份有限公司

聯絡電話02-2808-6366

特色

特色

第九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長篇首獎

航向武學烏托邦~

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雙料得主疊磊顛峰之作

眼前除了海。便是無間的無間。

有些片段滑過。像是句點。像是終結。更多的句點。

是地獄。

 

 內容簡介 

聯合推薦

施淑:「絕對的絕對、超越的超越。」

喬靖夫:「為寫而寫,透過慾望表達世界的殘酷。」

振鑫:「他已是武俠的一座山頭了。」

 

什麼都不像,這是沈派武俠。

武學極限、不堪極限的完全揭露;一幕不剪、一筆不留的殘酷美學。

《清淨奧義書》共六卷,分別記載著六道聯盟中各派絕技的未來,若能結合六卷武學更可得六道人間神功,從此無敵於天下。因此,《清淨奧義書》於海外現世的消息一傳出,六道聯盟便派出數百精英搭乘「龍馬艦」出海一舉奪得聖書。回程龍馬艦卻遭遇船難,只剩六人倖存——恰來自六道聯盟的六個門派。

十人小舟上六人各執一卷聖書,他們都曾是門派的希望,如今只有彼此才是彼此的希望。

但,可以相信彼此嗎?

特別收錄第九屆短篇首獎作品〈晚年〉

  

作者簡介

沈默

1976年,降生於十月,武俠(寫字)人,與夢媧生活在愛戀的深處,育有兩頭貓兒子,現正專注地以寫字為生,將武俠視作畢生志業,意圖為武俠領域製造更多的突破與可能。已出版【孤獨人三部曲】、【天涯三部曲】、【魔幻江湖絕異誌】等三十餘本小說。

2009年憑《誰是虛空(王)》、〈尋蛇〉雙料獲第五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評審獎及短篇小說獎參獎,2012年再以《七大寇紀事》獲第八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貳獎,2013年復又以《在地獄》、〈晚年〉登峰第九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獲長、短篇武俠雙首獎。近期出版著作有《天敵》、《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七大寇紀事》、《幻影王》、《在地獄》以及《我的短刃抽出,便是長長的一生》(合集)。

主持【飛一般沉默】個人新聞台Blog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shensilent

 

作者後記

跋:關於溫武,我所能說的是……

《在地獄》係【武林異色譜】九大卷的第三卷(卷一是五月時以暗黑金屬奇幻名義出版的《幻影王》,卷二是七月出版的短篇小說合集《詩集》)當然也如各位所知的,這部小說是第九屆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的首獎作品。來到【武林異色譜】,我想,應當盡可能不再逕行解讀自己的武俠,我想把這個詮釋權重新還給讀者們。先前【大虛空記五部曲】為了讓並不習慣武俠書寫有如此一巨大(嚴肅文學式的深奧演化)改變的讀者們適應並理解結構、隱喻的必要與小說美學價值,我勢必要多嘴,說說何以要踏上這一條置諸死地方能後生、我所謂的活路。

然而,到了可以武俠也可以不武俠(《幻影王》就不從武俠定位出發、改以另行標榜的奇幻姿態問世)、並不求有完整江湖體系、旨在捕捉顯影人性恐怖墮落絕望溫暖神祕之種種的【武林異色譜】,我可以更信賴讀著的各位已能自行閱讀、解釋與摸索,不再需要我饒舌。我相信自己必須回到靜默。如此一來,我所能寫出的武俠才能釋放更多開放的閱讀空間。

因此,我在這裡想談的不是關於《在地獄》,而是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溫武)。主要是這個被我視之為武俠最後堡壘的文學賽事這些年來以來對我的重要意義。由於紀念溫世仁先生的緣故,才有了此一大獎,且多年來在溫世禮先生的支持下得以盛大舉辦。唯溫世禮先生在第八屆溫武頒獎典禮(即我以《七大寇紀事》得溫武長篇貳獎之時)不久前猝然仙去,這對溫武來說當然是一大衝擊一大變數──

誠然啊!君不見今年的第十屆溫武徵文啟事已明定為最後一屆(溫十:「圓滿十年,最後一劍」),但實際後續如何,只能靜待其變。我還沒有停止抱著微薄希望,期盼這座堡壘能獲得某些有力人士的認可得以牢固穩健地支撐下去。

話說從頭吧。2009年我開始參與溫武,極幸運地以《誰是虛空(王)》(即【大虛空記五部曲】第一部)、〈尋蛇〉(收錄於《我的短刀抽出,便是長長的一生》)分別獲得當時還名為第五屆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賞的溫武評審獎(該年度首獎從缺)以及短篇武俠小說獎的參獎。對我來說,的確是個大鼓舞。在此之前,我雖仍堅持寫武俠(2002年我的武俠小說因種種緣故不得不停止發行),但始終是殘篇,且維持著我自大三以來出版武俠的慣性,毫無結構、觀點與整體性的寫著。只有約十五萬字(應徵溫武賽事的字數需在十五萬與三十萬字之間)的《誰是虛空(王)》是第一部由頭到尾大致都在我的預想控制下完成的長篇──

換言之,我準確地完成一部長篇武俠的書寫。這個準確就意味著我推翻了過往那種純粹打帶跑、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仰賴直覺、實在有點偷機取巧也不怎麼負責任的寫法。我開始懂得在主題、結構與細節必須仔細下工夫。至此,我也才比較接近了武俠手藝(技藝)的掌握。當然了我也就不得不反對所謂靈感、才華這樣莫名其妙又可疑的東西(或者說那是到了最後的最後,到了文學成就最高的那一階才需要去進行比較)。我相信的是手藝的長期鍛鍊與持續性的思索。我相信人的技藝本身就有其不可代換的必然。我再也不能任由自己漂流在無意識(直覺)的書寫狀態。書寫與我的關係亦不再只是某種捉摸不定的關係,它變得更清晰的同時,自然也就更為嚴厲。我遂進入控制書寫與不被書寫控制的微妙境地。這真是美好至極但也異常艱難的祕密體驗。

由此,才能夠產生【大虛空記五部曲】的書寫計畫概念,其後分別完成第二部(容我依然不公布小說名)、第三部《天敵》、第四部《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第五部《七大寇紀事》,我老老實實的一年一部(第二部與《天敵》則是同一年開筆,寫完的時間只間隔一個月)地把這個武俠系列寫完,這是我書寫至今頭一回沒有太分心──期間雖按捺不住溜去分別寫了四萬、七萬與八萬字的武俠作品(其中之一是《幻影王》),但到底沒有影響到【大虛空記】的全貌問世──我盡可能專注地將整套武俠小說寫完。

故而我可以這麼說,溫武的存在與限制(時間與字數)確實讓我的武俠書寫走得更為嚴謹且有整體感。沒有溫武,或許我還是會再寫武俠(說到底在很久以前它就已經是我預定決定的志業),但那會是什麼樣殘破的風景,就很難預料了。

在這裡,我也要再一次的澄清,2011年出版的《天敵》以及2012年的《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不但不是溫武首獎,甚至也不是得獎作品(它們初審就已被踢掉)。不過,這並不影響它們都是我筆下最傑出的武俠小說之一。當然也幸運的被明日工作室破格從落選作中撈起出版(文學與文學獎其實是不相干的,往往是兩回事,但遺憾的是很多人會落入陷阱非把它們揪扯在一塊談不可),而不至於沉沒龐大的失落之海,不得見曙光──這當然也支持著我繼續把武俠寫下去。

2013年底接到溫武單位得獎通知時,我還想著應該是抽到了好牌(書寫實力本身當然很重要,但有時候臨門一腳往往與運氣有大相關),比如說評審團有駱以軍、陳大為、宇文正等幾位(我比較容易從這幾位手上拿到支持票,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因為對我先前小說的閱讀經驗所致需要避嫌或者更喜歡我以前的作品有了比較心反倒不願支持眼下的這一部)。但在溫武典禮現場播放的會議影像記錄看到長、短篇決審評審名單時,心涼了好大好大一截,主要是裡面有好幾位評審的口味素來不太習慣喜歡我這類風格。他們要的是更符合寫實(貼近現實)且文字直白易懂的路數。果然,無論是短篇與長篇,我都堪堪是險勝啊(都只差一票而已,有興趣者可以在youtube上第九屆溫武賽事全程轉播裡目擊詳情──唯短篇決審陳雨航力挺,長篇部分則有林俊頴施淑的堅持,還是讓我感動莫名,最感意外的是喬靖夫居然把票投給我,顯然這位悠游於武俠與輕小說混種的書寫者,即便深悉市場無可動搖得朝著大眾而寫,但其眼界還是超級有料)。總之,我的牌(評審們的品味)顯然沒有我先前想像中的好。但這麼一來,能拿到天明劍(溫武長篇首獎得主方有的劍形獎盃),不就更值得額手稱慶!

我不能斷言將來溫武究竟有何種歷史地位,但至少就我來說,溫武使我更接近自己心中真正想要寫的那些嚴肅且嚴厲地的或可為此後最具代表性或可能性的武俠小說。光是這一點,就讓我不得不充滿著劇烈感謝。畢竟我的野心稍微大一點,我不僅僅是想恢復對武俠的想像力,同時還想要恢復對寫實的想像力(寫實並不意味著只能跟著我們所存在的被侷限住的此一現實走,它可以是在另一個虛構的世界觀裡艱難地捕捉人的處境以及現實性)。如果不是溫武,這樣充滿壯志但其實不合時宜、露出深深疲態的武俠哪裡會有容身的可能?

最後還有一事我不能不提。在第九屆溫武晚宴(這是幾年來的慣例,另一種較輕鬆的武林大會,席間可以聽到許多有意思的、不對外相傳的秘密花絮),從劉叔慧總編輯的口中證實明明不被初審評審青睞的《天敵》、《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奇怪的是陳大為老師還有滄海.未知生、譚劍卻不能置信它們竟不是首獎)是她很喜歡覺得應該出版,所以才從落選作撈出來破格發行的。我和劉總編只有公務上的關係,私底下沒有任何往來。她的支持從來不是對我個人的支持,而是對沈默武俠小說的支持。僅僅是文本上的,而無關於書寫者。這一點我尤其感激。我必須在此向劉叔慧總編輯致意。她無疑是我(或者說我所能寫出的武俠)的貴人。即使我這人有點難搞(習慣性跟人保持距離、不怎麼願意與人有親密感、總是狂妄認定書寫是個人必須孤絕奮戰到底、與他人無關的事業),她也沒有對我的小說們失去耐心與最好最本質的關注。由衷地感謝她。

而連續負責我在明日工作室出版幾本小說的編輯玩具刀,以及也是詩人並負責《在地獄》出版事宜的編輯王離,還有始終為武俠默默付出的明日人,特別是在天之靈的溫世仁、溫世禮先生,皆是必須致謝、讓我心中持續溫暖的對象。

還有我的家人以及夢媧。生活是磨損人的,再怎麼生猛的意志終究甚容易在現實世界迎面撞上盡頭。沒有他們支持,跌跌撞撞的我或許更早以前就已無能置身於武俠現場。謝謝父母,我的兩個妹妹飲花、雨懸,還有兒子們貓帝與魔兒。

而夢媧,是啊,尤其是夢媧。自與她相戀以來,我所有書寫都忠貞地(忠貞從來都是對愛情最能保持想像力的作法)向著她。為了她寫字並成為她唯一的教徒,這些事都美好得足以在每一個日常的縫隙綻放沉靜、深邃的輝煌。書寫因為她也不再是那麼孤絕封閉,相反的,有著更多美麗的連結感。不能想像缺少了夢媧,沈默還能夠成為現在正逐漸喜歡起自己的沈默。謝謝夢媧,謝謝我的教主。謝謝妳讓我看見、體驗並浸淫於此一綿延存在、鼓舞我奮戰不止的神奇源頭。

 

目錄

在地獄

附錄:晚年

跋:關於溫武,我所能說的是……

 

試閱

01

站在船頭的三角形踏座上。他臉色凝重。東方晨曦慢起。在眼前,是一片驚人的大海。藍色。無窮無盡的藍色。風來。浪花拍打船身。現實感的拍打。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毫無道理。老天爺在開一場詭異的玩笑?但他處在安靜但確實的搖晃中。是真的。並非夢境。有些聲影與故事的片段滑過腦海。但旋即消逝如煙。空絕虎的眼睛閃過一縷莫名的恍惚。結果居然是這樣。然後現實的意識很快地進駐他的腦海。空絕虎想著:顯然六道聯盟最精銳的部分只剩下他們。空絕虎極力遠眺。有沒有陸地?空絕虎的視聽能力自然不差。他是天下一家的高手。但他只看見海。龐大的鏡面裡有天空和雲朵的倒影。背後有人陸續醒來。一切似曾相識。

一身白衣的雲初真感覺到濕滑的東西反覆地撲到肌膚上。她睜開雙眼。發現自己的手掛在船邊。入海。她坐起。甩甩手臂。水珠四散。她將手探進懷裡。卷軸還在。幸好。而衣物也是乾的。這也幸好。她可不願意濕透的衣裳黏著自己的皮膚。那會是纖毫畢現的尷尬場面。空絕虎負劍的青衣身影就在前方。漸白的天色裡他看來異常雄偉。有點涼意。雲初真試著站起來。晃動。這裡不再是平地。但幾十日下來勉強可以應付。她走動。並無大礙。暴風雨之時,她被大浪猛力衝撞。記得頭顱碰著船邊,一陣劇痛。看來無恙。雲初真關注目下局勢。有風。所以船在行走。但極慢。艇上共有六人。幾百人的出征隊,如今只剩下六人。

雲初真的位置是左舷,她的對面是隸屬神通府的練仙。性情深沉、愛著紫衣的練仙正皺眉頭。她聞到嘔吐物的味道。睜開一雙圓滾滾水汪汪的大眼,練仙眼簾映入雲初真靜美容顏。鼻子跑進鹹鹹的氣味。她防備地坐起。雲初真對練仙微笑,轉頭去看其他人。練仙則發現自己的衣裳沾著半濕半乾的東西。嗅著就難受。她伸長手,想要洗淨衣物。同時也暗自確認自己保管的那部分有沒有被奪走。還安在。神通府的未來還在。練仙看見自己的臉在如鏡之海裡。她繼續滌衣動作。

練仙往後、朝著船尾處則是山夜驚極。他緊接著醒來。渾身強橫肌肉、長得像是座小山的驚極第一件感覺到的是渴。喉嚨裡有刀在刮一般。醒目的貼身紅衣在海上看起來如一滴鮮血。一個翻跳,落定船上,引起動盪。本來還昏著的水月奇敵赫然張開眼,清冷視線釘住斜角的驚極。山夜驚極咧嘴一笑。彎曲而強大的笑意。「這裡是哪裡啊?」他口乾舌燥。沒人回應。驚極環顧四周。那麼多的水。渴繼續在他的體內翻來覆去。他需要水。驚極蹲下身,感覺海水好像是甜的。

「如果,你有一點常識的話,就應該知道海水不能喝。」水月奇敵警告山夜驚極。後者的手沒有繼續往外。山夜驚極當然知曉眼下除了天上掉下來的水以外,所有可見的水都是敵人。奇敵慢慢坐起來。剛剛她做了個夢。夢見母親抱著她搖晃。母親正唱著溫暖的兒歌。一醒來,卻是在一艘船。和又敵又友的五個人。而海浪並不歌唱。它平板地打擊船隻。水月奇敵明白情形不好。但至少金黃長袍底下,那卷軸還在。她靜物般處在船尾的三角形座位,一臉鎮定。只有她左前方的昊難無動作,不知情況,其他幾人皆已甦醒。但水月奇敵聽得出來昊難的呼吸非沉睡的悠慢速度,甚至其眼球亦在眼皮下微微轉動。她想聽,就聽得到。

昊難早已醒。但他躺著。沒有動作。他在左舷的後半段。昊難並無不適感。黑衣底下,他的背正壓著卷軸。一對奪魂瞬間的手則被寬大的袖子遮掩住。他打開眼縫,只微微一線,望著天空許久。接下來要怎麼辦?昊難就算沒有起身看看周遭,也猜得出來在那場可怕如天怒一般的暴風雨後,這艘船大概是唯一倖存的了。雲朵在上方飄著。海風一小股、一小股地拂著天地。他只是單純地望著雲的移動軌跡,腦中一片靜寂。他凝視著天上的美好。試著忘記眼下的為難。

風持續著微小吹襲。船艇緩緩地移動。水紋騷動。船隻推動更多的形狀。

六人分別隸屬天下一家、雲遊房、水月修羅門、驚心結社、萬劫不復夜機關、神通府,係六道聯盟裡最被寄予厚望的新崛起高手。是以,護送《宇宙大化萬生清淨無念奧義書》重責大任才會落在他們頭上。然而。他們搭乘的大船卻沉了。

他們。最後六個人。現下他們處在一艘十人小艇。被譽為六道天王接班人的他們奉命率領聯盟的菁英,東渡到海的另一邊,將《宇宙大化萬生清淨無念奧義書》奪回。歷經幾番大殺戮,雖說犧牲精銳達一、兩百人之多,但終究把分為六份、簡稱為《清淨奧義書》的究極武學卷軸搶到手。就在功成回返之際,卻遇見這等變數。海上大劫。六道聯盟共製、號稱堅不可毀的龍馬艦居然被閃電劈裂一大缺口,又經強悍的風暴一掃,當下被拆碎支解。人員紛紛落海。

負責攜帶《清淨奧義書》的六名年輕高手,本事不凡,在風雨之中盡展能耐求生,方得以共乘龍馬艦拋出的、未遭損壞的維生小艇。他們本事用盡方熬過大海無邊無際的襲擊。六人死命地攀住所處的船隻。在巨浪之間天翻地覆著。被凶猛的暈眩與噁心感一再襲擊。眼睜睜看有些人被狂暴之海捲走、吞食,瞬間無蹤。有些則是勉強搭住另外的小艇,在巨浪上猛烈起伏。而六人一點辦法也沒有。其他成員命運往後如何,他們並不清楚。不知道那些六道人是否也能逃出生天?當天地盛怒、海洋咆嘯,就是他們這樣的高手亦毫無回手之力,只能任憑擺佈,隨波蕩浪。也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幾個時辰還是幾日?

當他們醒來以後,即是這般田地。被沉靜的海包圍。無有去處。

空絕虎轉身。那張俊秀到難以思議的臉出現在眾人視野。一對教人沉醉的鳳目,上頭卻鑲著似有龍舞之姿的雙眉,白淨的臉龐,微紅豔的唇,挺直如刀鋒的鼻梁,纖巧得行雲流水的耳朵,在青杉下的體態精實無比。一切都恰到好處。船上的人理應習慣了空絕虎堪稱那樣絕美的臉龐,就連雲初真、水月奇敵這樣公認的美女都略為遜色。但他們還是被驚豔直接撞擊。絕虎靜默地凝視五人。由天下一家主掌人親賜的石麟劍,無有遺失。劍就在背上。從肩膀處突出、雕作麒麟狀的劍柄,彷如神獸般歇在空絕虎的右肩。空絕虎一個個掃視過去。寂靜無聲。

隨著渴的感覺,緊接著襲擊山夜驚極的是飢餓。飢餓。他的腸胃在叫喊。十分嚴厲。山夜驚極摸著自己,發現卷軸還在,意形對刺也還繫在腰兩側。此外,則空空如也。「這裡有吃的沒有?」依舊只得到一片死寂。「空老大,你在看什麼?」

空絕虎搖搖頭,但又伸手指著船中間。這種急救艇素來備有食水吧。

山夜驚極立即往前撲,惹起一陣大晃蕩。

練仙抗聲道:「山夜小子,你就不能動作輕些?」

「我又渴又餓啊,」驚極的臉浮現一股狠勁,「難道你們不會嗎?」他飛快地動作,很快便解了縛得極緊的繩索。他扳開木箱。裡頭確實有乾糧和飲用水。山夜驚極抓了一個瓦罐,揭起封口,往嘴裡猛灌。喉頭上下迅速起伏。

還躺著的昊難說話了:「你最好喝少一些。」

山夜驚極怒視發聲的昊難:「這話,什麼意思?」

昊難沒有答他,也不見如何動作,他忽然從平躺變成直立,盯著驚極。

雲初真懂得昊難的意思:「因為我們在海上。」

水月奇敵也出聲:「食水必須精準控制。不能有一點浪費。」

練仙立即反應過來:「這裡有六個人,必須平分為六份。你不能多吃。」

「我又不想獨佔。你們當山夜什麼人了!」

昊難的眼睛越發地冷冽:「那麼你就應該放下水罐。輕輕放。別砸壞。」

山夜驚極聳肩:「聽起來很合理。我照辦。」在五雙眼睛的監視下,山夜驚極也知道自己不好造次。尤其這裡的每一人本事都和他不相上下。稍一不慎就是生死局面。「在同一艘船上,資源當然要平分。對吧?」愛笑的驚極笑著說。

眼神最嚴厲的昊難點頭:「毫無疑問。」他的野狐釘就捏在掌心,隨時可發。昊難不怎麼喜歡身材魁梧、擁有大塊鋼鐵般肌肉的漢子。他素來以為那紅衣小子粗魯無文、簡直可厭。這當然也與驚心、萬劫兩派長久的對立脫不了干係。

風繼續遲緩緩地推動船艇。而氣氛則推動六人的應對,愈來愈詭譎而緊張。

山夜驚極稍微退離幾步,「但我有個問題,這些物資要交由誰來分?你嗎?」他的紅衣在微風裡飄著。熱烈不凡。山夜驚極從來不是一個容易退讓之人。他行事或有些莽撞。然能夠適任萬劫不復夜機關的二當家,就表示山夜不會輕易容許自己犯下愚蠢錯誤。他知曉另外五人的認真。包含靜默的空絕虎。驚極一臉痞透了的壞笑。但他果決地往後,以顯示自己並無侵佔之意。他可不想變成眾矢之的。

昊難眼底浮出了幾塊碎冰。他很認真地考慮要扔出野狐釘戳爛山夜的臉。對這小他一歲的紅衣小子他素無好感。驚心結社和萬劫不復夜機關在加入六道聯盟以前就是死敵。那幾世的恩怨被壓制了下來。沒有完全消逝。昊難打量山夜。

「反正不會是你。」練仙對山夜驚極皺了皺鼻子。模樣可愛。

山夜驚極冷哼,轉而對未出聲的那人問道:「空老大,你怎麼說?」

在爭執時,空絕虎沒有任何意見。他們也已經習慣他不會有。絕虎似乎不急。好像他並不在這裡。好像眼前的為難處境跟他無關似的。但空絕虎實際上是這一次名為奪聖書行動的領袖。天下一家的天上劍法是武林第一絕。空絕虎更被譽為天下一家自建立以來的不世劍手。他的天上劍法據說比諸開派主掌師吾法、第八代主掌爾無雙亦絲毫不遜色。人人皆看好空絕虎必是天下一家下一任所推派擔任派內主掌乃至於六道天王的唯一人選。他的實力也是六人之中最不能被預測的。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空絕虎身上。其他五人都很清楚空絕虎武藝最強者的位置。絕虎的話語自然最有份量。換句話說,要在這樣一片海上孤舟存活下去,爭取空絕虎自然是有利的作法。空絕虎也不是不清楚他們的念頭。

其他五個人更為嚴肅嚴厲地凝視、等待空絕虎──

江湖確實無所不在。就算是一艘船,江湖也無法遙遠。它就在這裡,在六人之間存活。接下來就是生存之戰吧。空絕虎回應三女兩男的注視。猛獸們。接下來會有多殘酷呢?空絕虎心裡有種冷意。恐怖的未來幾乎可以預見。感覺好熟悉。

 

02

最後。雲初真提議將食水平分六份。並由水月奇敵在瓦罐刻記號。無人反對。

奇敵上前。拔刀。她的寶刀鏡花在瓦罐邊緣精確地削出刀痕。鏡花神刀的黃金光輝與捲開的刀聲在淡淡靜靜的海上空間裡激盪、呼嘯。只是一個眨眼,鏡花神刀又回到水月奇敵的腰側。「如果沒有意見,就由船首排到船尾、由左而右吧。」沉默。她看了看其他人的神情,只好繼續解釋道:「意思就是說呢,一條刀痕,是船首絕虎哥的,兩條刀痕是雲姊姊的,三條是昊難,我是四條刀痕,山夜是五條,仙仙自然是六條刀痕。應該沒問題吧?」這下他們都明瞭了。水月奇敵後退。

「瓦罐易碎,先集中在箱子吧。」在水月奇敵發言後,雲初真說道:「食糧的部分共二十四包,每個人可分得四包。就現在分配。各自好生攜帶、保管。」雲初真在六人之中年齡僅次空絕虎,思考縝密、作法也謹慎,頗得其他人的信賴。她提出的辦法,沒有遭到異議。她確認眾人的意思後,便要練仙分派。雲初真的白衣在風中微微揚起。皮膚感覺濕涼。她在練仙進行動作時,又提醒道:「這些乾糧包,一包大概可以撐上三、四天,如果節省點用,應該至少能熬上二十天。」後面的話,她就沒說出口。他們都不是無知之人。超過二十日,他們若沒有辦法回到陸地或找到補給與食物,他們就得斷糧。關於警訊雲初真認為點到即止就好。

雲初真沒有吐出嘴的話語,卻在船上六人的腦中迴轉了好幾圈。他們或保持靜止,或繼續動作。憂鬱與恐懼慢慢發芽。但還不巨大。只有一點幽幽的什麼。他們都還是冷靜與節制。畢竟他們是六道人最超群的幾個。

練仙很快將乾糧包分為六份,她自取四包。練仙年僅二十一歲,是六人中最小的。但她是六道天王之一練臥雪的姪女,神通府的密技大神通鎖和小神通十八捲也已練得爐火純菁。否則練天王又怎麼會放心讓鍾愛得直若親生女的練仙出這趟遠門、冒這場險。再說了,神通府三寶之一的通靈甲,練臥雪也給了練仙防身。練仙雖無太多江湖經驗,但她古靈精怪,反應極佳。此行沒人敢小覷她。行動以來,事實證明練仙確實有成為接班人的能耐。練仙說:「我分好了。你們也拿吧。」

驚極往前,腳一勾,四包食糧跳起。他手一撈,一把將三包揣進懷裡。剩餘的一包立即開了來吃。山夜餓了。山夜驚極是萬劫不復夜機關的二當家。萬劫不復也簡稱為萬劫關。他的長姊山夜煙霞亦是六道天王之一。山夜驚極從入萬劫關後便愛吃。且精於吃。據說他十歲時,吃的食物就和大人一樣多。乃有無量公子的雅號。不過嘛,這無量之後其實還得再添一個字:肚。山夜煙霞能夠稱霸夜機關,山夜驚極還有他苦練的如意隨形式可說貢獻不小。未加入萬劫關以前本來瘦弱不經風的他,後來所產生的巨大變化,讓人不敢再輕賤他。一口吞了一把,驚極叫道:「唉呀,這乾糧潮了。」

雲初真聽了,只對山夜說:「潮了便潮了唄,驚極還得適應才好。」她只希望山夜別太快耗損食糧。這會是負擔。他們都是高手。但早前的暴風雨已然宣告此地誰才是作主的人。山夜最好莫要忘了這一點。否則事態會愈來愈惡化。

山夜驚極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易餓。好吃是他無法克制的特質。他不認為這是缺點。小時候,家姊便警告過他,一個武林人如果貪吃好口欲,只想獲得生理上的滿足,是無法成為高手的。但山夜驚極卻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將武藝推到一個高度。當然這也是萬劫武學十分適宜他的緣故。而幾次私底下的切磋,驚極本事已在其姊之上。高傲的山夜煙霞也不得不承認他才是夜機關第一高手。能夠有這樣的成就,仰賴的就是驚極對食物的渴望。從另一個角度說,即是經由飢餓釋放的力量。沒有肉身的受困,他怎麼可能變惡鬼,他如何百分百發揮如意隨形式?

練仙打開了乾糧包,扳下四分之一塊製壓得厚實的大餅咬著。「這會兒有的吃,已經值得慶幸了,還有什麼好挑?」練仙對山夜小子的挑剔很不以為然。雖然她對乾糧的氣味亦有點不樂意。唯眼下只能將就。這裡是真正的前無村後無店。

紅衣驚極確實該吃慢點吃仔細點,省得之後無糧。奇敵也這樣想,但沒說話。

昊難這時候慢慢坐起來。手依然收攏在寬大的袖襬。他望了望海洋。和天空一樣藍。不。是更藍。寶石一樣的藍。海面有點小波浪湧動。然整體算是平靜的。昊難在如鏡之海裡目睹天海重疊的奇景。其實是壯觀的美。如果不是正在漂流的話,一輩子能夠看到如此景致,也算是值得。昊難平常就愛定定看景色。他對世界有著一份驚人的執著。他總是想看得更多更細。他喜歡無人的風景勝過於一切。這一次奪聖書行動雖是師傅指派的。但一想到可以乘船遠渡他方,他就按捺不住喜悅。當別人為浪濤、暈眩所苦,昊難卻在海天共藍的風景裡,心思澄定地入睡、過活。沒有半點困惑或抱怨。他認為自己是海的孩子。這會兒他把視線移到山夜小子開闔不定的嘴巴,捏著袖裡暗器,想著怎麼樣毀掉那傢伙雜吵的口舌。

每個人都在勸說山夜驚極。沒有表示的奇敵、昊難看來也神色不善,絕無苟同山夜的不節制。唯空絕虎例外。他站得筆直,一點也不在乎山夜怎麼做、怎麼吃。他只是在回想狂風暴雨之際自己獲得的徹悟。他低著頭。徘徊在自身的孤絕。成敗是什麼、死亡又是什麼、生命又是什麼,等等這些問題,長久地俘虜他。授業師兄君知狂無法告知他的事,空絕虎卻在巨浪撲倒龍馬艦時,瞥見可能的解答。某個難以言說的什麼穿透他。他想要回溯。必須回到裡面。空絕虎對超越物外的境界充滿熱誠。然而,靈光一般的東西卻無蹤無跡。他明明感受到,卻又不能把握。難以捉摸啊。船裡正在崛起的衝突氣氛,空絕虎全不在乎。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想。

山夜驚極真是受夠每個人的過度謹慎。他說:「你們何必如此這等小心翼翼呢?聯盟一旦發現我們的船沉了,自會派人循線來找。屆時便有食水補給。怕它作啥。」山夜頗為樂觀。他相信六道聯盟定會傾力搜尋之。畢竟寶卷在他們身上。

「大海茫茫,他們未必能找得到。」雲初真就悲觀了點。風漸漸止息。太陽爬起在天幕。光開始轉為烈焰。原來的清涼已不可得。到了正午時分,想必更難受。她拉起頭顱後方垂掛的連身帽,進行遮蓋。雪般的肌膚可不能被曬毀。

水月奇敵也說:「船沉以前,我們駛離普土大陸已有三十餘日,距離本始大陸約莫也是差不多的天數。暴風雨一來,我們的小艇也不曉得漂了有多遠,離原訂航路必有極大的差距。海中並無標示物,他們如何找?」

「他們不來,我們自己划,就不信沒法兒回本始大陸。」驚極不服氣地說。

「這就是重點了。」雲初真接著講道:「龍馬艦快,它行半個時辰,我們六人接力、不停地划槳也難及於它,頂多只有四分之一的速度。換言之,我們得花四倍的時間才能返回陸地。你算一算要幾日才能抵達?」

山夜乘了一下數字,他的手定住,沒再往包裡抓乾糧出來嗑。

練仙的臉垮了一樣的:「居然要一百二十天?」

雲初真點頭:「是至少一百二十天。還要假定我們的回返方向正確,沒有任何偏移才行。」情況是嚴重的。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他們的武藝在這片大海,根本毫無用處。就算他們體力優異許多,但人力與龍馬艦的航行力差距本就不小,再加上他們六人不熟海情,就更是危殆萬分。一旦食糧斷絕,恐怕難以應付海上生活。她甚為憂心。尤其《清淨奧義書》還可能是一個極難預測的可怖變數。

水月奇敵聽得出他們的憂鬱,每個人的呼吸都稍微加重了一點。不多。只是一點點。把耳朵的能力往深處推進。他們的心跳仍然一慣平穩。沒有人真的慌了。所有人都藉由呼吸的控制穩定住心神。水月聽得出來這些內部的隱密訊號。她的聽覺從小就敏銳得不可思議。只要她想聽,遠至千步以外的細語,近至眼前人的內臟蠕動聲,她都可以完全把握。但現場有一人卻毫無變化。好像他並不在這兒似的。奇敵望了低頭沉思的空絕虎一眼。這個絕美得教她痴迷的人物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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