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鬼試所》作者 花野東藏 最新恐怖作品 爺爺說，那罈泡著蝶蛹的酒， 內附精彩試閱 |
簡介
古桐村人曾經大量捕殺那座山上的蝴蝶。
後來，山上的墓園裡，村人的屍體「屍變」了。
它們，都像蝴蝶一樣……
爺爺說，那罈泡著蝶蛹的酒，喝了它，就能活著……
作者簡介
花野東藏
不折不扣的臺灣人。
希望這個剛發芽的夢想，總有一天會成為開滿花的原野，
就像從東方升起的陽光，將自身的燦爛遍佈整個大地。
精采試閱
楔子
我是如此深愛著你
一直到死
也要和你在一起
第一章 故土
「這地方還是一樣偏僻。」正在開車的至賢自言自語地說。
聽見爸爸的聲音，坐在旁邊的美悠從淺眠中緩緩清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看見車窗外的蒼鬱樹林。
「爸，你還記得路嗎？」她問。
「妳放心，再怎麼說，我以前也帶妳們母女倆過來好幾次。」他微笑，「我們已經超過十年沒有回來這裡看看了吧？」
「對啊。」美悠轉頭看向後座，發現弟弟小倫已經整個人躺下，沉沉睡去，令她不禁偷偷取笑道：「小倫一直吵著說他從來沒有去過那裡，要我們趕快帶他去，出門前還興奮得跟什麼一樣，結果現在已經睡死啦。」
他們一家三口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古桐村的地方，那裡是美悠母親的故鄉。小倫今年還在讀小學，和就讀大學的美悠相差十歲。因為暑假作業其中一題就是要去拜訪父母的家鄉，所以小倫才會吵著要爸爸帶他走訪一趟。
但由於至賢自己平日必須工作，而美悠姊弟倆又希望能在古桐村多玩幾天，沒辦法，他只好把孩子們暫時託付給妻子的姊夫──文正。
文正也是當地人，幾年前和妻小分居之後，就自己一個人留在村子裡，偶爾才會北上探望家人。至賢和文正見過幾次面，能感覺出他是一位熱心的人，難怪能夠當選為古桐村的村長。
「到了那裡，記得要聽姨丈的話。還有，一定要把弟弟顧好。」至賢再次對女兒叮嚀。
美悠點點頭，「你說過好幾遍了。」
「因為我不放心嘛。」他說。
在至賢的印象中，雖然古桐村是一個純樸的地方，然而距離上次造訪已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也不曉得變成了什麼樣子。
而且，美悠的母親在過世前，對故鄉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奇怪。
原先，只要一提起生長的地方，她就馬上表現出自己對這個村子的熱愛之情，可是大約在十年前，她忽然接到姊姊的電話，匆匆忙忙獨自回鄉一趟之後，整個人就變了，不再主動提起有關古桐村的一切。
對於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美悠的母親始終不願提起，所以至賢也完全不知情。後來小倫出生，她就更加不願意帶孩子回去一趟了。
一想到這，至賢的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
車子繼續在空曠的道路上前進。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稀疏的平房構成了另一幅稍有人煙的風景畫，映入他們的眼簾。至賢確定地址之後，緩緩把車開進一座三合院中，院子裡的花狗不停地對他們狂吠。
屋裡的人一聽見聲音，連忙出來招呼。
「你們這麼早就到啦。」這裡的主人說。
「姊夫。」至賢一邊下車，一邊客氣地向文正問候。他領著兩個孩子，要他們跟著表現出應有的禮貌。
「姨丈。」美悠看向眼前的男人。姨丈就和她記憶中的一樣，看起來還是那麼和藹可親，只是……她總覺得對方好像憔悴許多。
文正的臉頰看起來確實有一些消瘦。他親切地笑著，對至賢一家人噓寒問暖。
那笑容看在美悠眼裡，也好像缺乏了什麼。
「美悠都長這麼大了……小倫一定不記得我了吧？上回我到台北的時候，他還這麼小。」文正用手隨意比了一個高度。「快進來坐吧……對了，我幫你們把行李搬進去。」
打理完瑣碎的事情，文正還以豐盛的午餐招待他們一家人。
「這個村子，」至賢有些難以啟齒，「怎麼好像變得比較冷清？」
「小地方嘛，賺不了什麼錢，所以年輕人都搬到大都市去了。」文正收拾著碗盤，感嘆地說。
至賢點點頭，沉思了一會兒，又說：「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某天之後，我太太到過世之前都沒有回來過，也不太願意再和我聊起這裡的事……姊夫你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聞言，文正愣了一下。
「那一次啊……你也知道，那時我剛好和她姊姊吵得很厲害，後來就分開了。我想她是在氣我對她姊姊不夠好吧。」文正尷尬地笑著，「她姊姊帶孩子離開之後，這裡沒有其他的親人了，也沒有必要特地回來一趟，不是嗎？」
「說的也是。」至賢想了想，不再追問。
這裡的空氣很好，環境清幽，午後的時光特別令人感到悠閒。稍作休息之後，因為還有工作必須趕回去處理，至賢只得獨自離開。
「姊夫，美悠和小倫就麻煩你照顧了，我下禮拜再回來接他們。」
「你放心吧。」
「美悠、小倫，你們要乖，沒事別到處亂跑。」
「我知道。」美悠無奈地應聲。她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個大人了，偏偏爸爸一直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
至賢的車子才剛駛離三合院，嘟著嘴的美悠便牽著弟弟對文正說道：「姨丈，我可以帶小倫去附近走走嗎？因為老師要他多多認識媽媽的故鄉。」
「可以啊，不過……」文正的表情忽然閃過一絲凝重。「美悠，妳還記不記得村子後面的那座山？」
「後山嗎？」她記得以前大家都是這樣稱呼那個地方的。
「嗯。妳要記住，不要帶小倫靠近那裡。」
「為什麼？」
「現在已經很少人去那裡了，所以很危險。」
「好，我知道了。」
現在已經很少人到後山玩嗎？美悠回想了一下，沒記錯的話，媽媽曾經說過，村裡的孩子常常和大人們到那裡去，做做運動、或是和同齡的孩子們一起嬉戲。在她小時候，有一次，媽媽還帶她到那附近走走。當時也是這樣的夏天，在後山蒼翠的樹林前，有幾處柔軟的草地，綠意盎然，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舒適。
最重要的是，那裡有好多漂亮的蝴蝶，優雅地拍動斑斕的翅膀，翩翩飛舞，是美悠在都市裡見不到的風景。
不能帶小倫過去看看，讓她覺得很可惜。
「小倫，我們走吧。」
她領著弟弟一踏出三合院，忽然感覺到一股帶著壓迫感的視線，朝自己投射過來。一轉頭，美悠發現院子的矮牆外，站著一位年輕人。
那個男生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面目清秀，但黑眼圈上面的雙瞳沒有任何情感，盯著人瞧的表情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你……？」美悠覺得他有些面熟。
對方不發一語，默默地越過她的肩膀，走進三合院中。美悠看他跟姨丈說了幾句話，又理所當然地踏進右護龍的紅磚瓦厝中，這才想起這個人的身分。
「姊姊，」小倫好奇地拉拉她的手，「這個哥哥是誰啊？」
「是姨丈的姪子。」美悠說。她指著三合院的右護龍，「姨丈本來有個弟弟，也住在這個地方。不過……之前聽爸爸說，他太太死於癌症之後，他也跟著過世了。」
「那麼，那個哥哥也跟我們一樣，沒有媽媽囉？」小倫的表情哀傷。
「對，而且他爸爸也不在了。」她摸摸弟弟的頭髮。「走吧。」
文正的家剛好是在村頭的位置，倒是挺適合村長這個職位的。一條僅能讓一輛汽車通行的道路，把整個村子一分為二，不過文正的三合院對面是一片半荒廢的土地，種了不少水果樹，美悠和小倫走了一段路，右手邊才開始出現房屋。
這裡的房子，大多都是平房，偶有幾戶人家是住在兩或三層樓的透天厝裡。有些年老失修的瓦厝，已經變得殘破不堪，沒有人居住了。
整個村子好像安靜過了頭，顯得有些冷清，戶外根本沒什麼人像他們這樣閒晃。美悠在另一座空蕩蕩的三合院前停下腳步。
「這裡就是外公和外婆以前的家。」她對小倫說，「他們帶媽媽搬到台北以前，就是住在這個地方。」
「看起來很髒喔。」小倫有些失望。
眼前的平房已經頹圮大半，塌下來的屋頂和斷垣殘壁堆積在一塊，而鎖上的木門嵌在牆中，卻依然完整地佇立著，看起來毫無意義。
美悠明白弟弟的心情。
聽說阿姨有空的時候本來還會過來打掃什麼的，不過自從她和姨丈分居之後，也放棄維修這些房子了。
大人們的記憶、對家鄉的情感，就好像這座三合院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滴地崩壞著，再也拼湊不出原本完整的樣貌。
美悠還陷在莫名的哀愁中，這時，一位住在對面的大嬸走了出來。
「你們是從哪來的？」對方用宏亮的嗓門問，「看起來是外地人吧？」
美悠回過頭，並指著三合院，「這裡是我外公外婆的家。」
「喔，原來妳是他們的孫女啊。」大嬸綻開了親切的笑容，「我還以為他們家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呢。」
那也是不得已的啊。美悠心想。畢竟外公、外婆和媽媽都已經不在了。
「不過，」大嬸又說，「現在想想，說不定他們當初選擇搬走，是對的。」
「為什麼？」美悠好奇的眼神亮了起來。
「這個村子，已經被詛咒了啊。」
「詛咒……？」
「沒事，當我沒說。」大嬸倏然改變態度。「你們就在這附近多看看吧，只要不去後山那裡就好。還有……晚上不要隨便出門。」
撇下這句話，她又進屋裡去了，根本不給美悠追問的機會。美悠不禁懷疑，這個村子裡似乎藏了什麼謎題。
其實母親對家鄉的態度有所改變，美悠早已經察覺。現在，她更加能夠感覺到，古桐村帶給人一種不安的氛圍。
直到睡前，她都還在思考這件事。
美悠和弟弟的房間是一間和室，位於三合院的左護龍，也就是站在正身前方、面對稻埕時，位於左手邊的房子。這裡本來是她的姨丈、阿姨和表親居住的地方。姨丈在父母親過世之後，看正身空了出來，且妻小也已搬走，索性就自己遷往正身的房間，偶爾將左護龍拿來待客用。
如果打開和室的門，雖然隔著一條貫穿護龍內部的小走道，他們仍然能從面向稻埕那面牆上的窗戶，看見對面的右護龍以及空地上的情形。
今晚的月光很強，幾乎灑亮了整個稻埕，連窗戶欄杆的影子都投射到和室的門上。
小倫睡在裡面靠牆的位置，牆上的窗戶能看見房子旁邊的那片竹林，但感覺有些陰森；美悠則是睡在他的右手邊，靠近和室門。
天花板的電風扇持續地運轉著，難以入眠的美悠，逐漸把思緒放在姨丈的姪子身上。
沒記錯的話，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叫做孝明，才大她一、兩歲左右。以前每次跟著媽媽回來，兩個人總是玩在一起，例如在竹林裡探險，到大溝裡抓小魚。
他應該是一位個性很好又開朗的人才對。
美悠還記得，孝明的父母──文義叔叔和阿靜嬸嬸，也是很好的人，雖然自己和他們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那兩個人總是非常疼愛她。美悠有點後悔，早知道他們會過世得這麼突然，當初無論如何也應該堅持要爸爸帶她多回來幾趟。
還有，孝明會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和他的父母有關？這一家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
美悠不經意地將視線往旁邊移動，發現有一點一點的亮光，模糊的投映在和室門的白布上，顯然有東西在外面的稻埕上。
會是螢火蟲嗎？現在城市裡已經找不到螢火蟲了，不過若是在這樣的地方，倒是有可能的。奇怪的是，這些光點並不是圓形的，而且不停地在閃動。
美悠決定再仔細看個清楚。她耐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起身輕輕地拉開了門。
這一看，果然沒錯，窗外的半空中有東西在飛舞著。
她穿上了鞋，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想看個究竟，但是那些謎樣的亮光卻突然快速地散開了。取而代之的，窗外一個矮小的身影在她的視線下方竄過。
美悠愣了一下，然後打開右手邊的木門──那裡通往隔壁的小廳，是左護龍通往稻埕的出口。
咿──
小廳的老舊紗門被推開時，在寧靜的夜裡發出了惱人的聲音。美悠從紅磚瓦厝裡走了出來，皎潔月色下的一草一木多少都能看見其輪廓。她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周圍愈是安靜，氣氛就愈是令人緊張，彷彿都能聽見她自己快速跳動的心跳聲。
當她把視線移回前方的時候，白天那隻對著他們不停吠的花狗，忽然出現在右護龍的門口，而且牠的身邊，還站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身影朦朧，呈現半透明的狀態。他背對著美悠，似乎正專心地注視右護龍的內部。
美悠清楚地知道，自己所看見的，並不是人。她想快點退回房間裡，無奈身體就是不聽使喚，整個人動彈不得。
接著，對方似乎察覺到她的存在，慢慢地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蒼白憂愁的臉。
第二章 祕密
對於昨晚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裡的，美悠已經不記得了，但那時所看到的景象，卻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腦海中。
吃早餐的時候，孝明仍然像昨天一樣，並沒有和他們同桌用餐，美悠決定向姨丈詢問有關他的事情，一方面也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別再去思考那個詭異的經歷。
「那孩子啊，」一提起姪子，文正就嘆了一口氣。「他本來在外面唸大學，他爸媽出事的時候，他剛好不在這裡，後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竟然就休學回家，每天除了把他父母的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就沒其他事做了。」
不只這樣，孝明還把手機門號退掉，與朋友們斷絕來往，總是一個人關在自己的世界裡。他的房間裡雖然有電腦網路，但文正也不知道姪子在裡面幹了些什麼好事。
「聽說阿靜嬸嬸是得癌症過世的……那，文義叔叔呢？」美悠鼓起勇氣問。
談起弟弟，文正的臉色更加哀傷。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正要開口，院子裡就傳來陣陣的吵雜聲。身為村長，他似乎也預料到發生了什麼事，趕緊放下手邊的事到外頭去。
三合院裡來了幾名村人，一見到村長，立即湊上去七嘴八舌的搶著說話。
「剛才又發現一具屍體了，趕快去看看吧。」其中一人說得特別大聲。
文正一聽，連忙問道：「這次是在哪裡發現的？」
「這回離後山可遠了，大概是在村子的中間吧。」
「怎麼會這樣？」文正一緊張，也忘了交代美悠姊弟倆要乖乖待在家，就直接跟大夥兒一同離開了。
從剛才就一直躲在門邊偷聽的美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要小倫留下來好好看家，自己則偷偷跟在姨丈的後頭。剛好大人們一心想要快點到達事發現場，所以沒有人注意到身後的美悠。
發現屍體的地方，擠滿了人。
美悠努力穿過人牆，才看到了這一幕慘狀──屍體已經被人蓋上了布，但是頭部的地方被人掀開，露出一張已經面目全非的臉。旁邊有幾名像是死者家屬的人，從布塊下方拉出一隻殘缺的手臂，確認上面的手錶是親人所有之後，立刻嚎啕大哭。
周圍的人們頻頻搖頭嘆氣，看在美悠的眼裡，實在很不尋常。
他們的表情雖然帶著憐憫之情，可是卻沒有她預期的驚訝與恐慌，或者應該說其實是有的，但是程度不夠，不合常理，好像村人們已經習慣這種事情的發生了。
最緊張的人，大概就是她的姨丈了。
「真的是在這裡發現的？」他問身邊的人，「昨晚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把他移過來這裡嗎？」
「村長，真的沒有啊。」
「難不成屍體自己會動嗎？」文正喃喃說著：「明明應該是死在後山裡的……。」
後山？美悠愈聽愈覺得奇怪，心裡也更想快點把事情弄個清楚。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就有人一把將她拉到人群之後。
出乎意外地，那人就是孝明。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直視著美悠。
「孝明，我……」
「我知道妳是誰。」孝明冷冷回道。「伯父跟我說過了。」
「那你為什麼都不理我？」美悠語帶失望。
「那妳希望我說什麼？」
被孝明這麼一問，她反而答不出來。
「好吧，那……不然，你可以告訴我這村子裡到底發生什麼事嗎？」
「這裡不太方便，我們回去再說。」
孝明逕自轉身，快步離去，美悠也只得乖乖跟在後頭。一回到三合院，她先確定小倫正乖乖待在屋裡看電視，才到右護龍的小廳裡，坐下來聽孝明說話。
右護龍是孝明一家人的住處，不過現在看來，只剩下他一人住在這裡了。
「就像妳看到的，村子裡又出現死人。」
孝明平淡的語氣令美悠覺得不可思議。
「你的意思是，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嗎？為什麼這樣？你們有沒有找警察幫忙處理？」
「不要提那兩個字。『警察』在這個村子裡，是禁語。」
「禁語？」美悠睜大了眼睛。
是村民們不信任警察？還是這個村子背著社會做了些什麼違法的事情？
孝明像是知道對方的問題，又說道：「大概是在十年前，有個外地人來到這個村子，結果被殺死了，之後全村的人都在幫忙兇手隱瞞這件事。如果有警察跑來關心我們，那麼所有見不得人的事就有可能會曝光。更何況……大家都認為這個村子裡的問題，也不是警方能幫我們解決的。」
「這是什麼意思？」
「古桐村已經被詛咒了。被我們殺死的人，屍體就在後山上，他的冤魂把那裡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地方，只要去了那裡，就沒辦法活著回來。」孝明停頓了一下，「不過這是大家的說法，我本身並不是很相信。」
聽他這樣說，美悠才想起媽媽的轉變，也大概是發生在十年前。仔細想想，村子裡發生了見不得光的命案，又必須幫忙保守祕密，也難怪對這個地方的熱情會被澆熄。
「但是，那個被殺死的人，到底是誰呢？」
「妳應該知道，這村子一直都很窮，而且又封閉，待在這裡是不可能賺什麼大錢的，所以妳的外公才會帶家人搬走。」
「原來你記得關於我們家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美悠的臉紅了起來。
「當然不只妳外公，當時很多人都是很無奈地選擇離開──這是我伯父告訴我的。」孝明說，「為了解決人口外流的問題，當時的老村長帶頭想了很多看似可以賺錢的解決方案，可是對村子的幫助都不大。後來……就有人把腦筋動到蝴蝶上。」
「蝴蝶？後山上的那些蝴蝶？」
「他們大量的捕捉蝴蝶，然後做成標本，透過黑市販售賺了不少錢。被殺死的那個人，是特地來這裡研究蝴蝶的學者。聽說後山上面有一些他沒有看過的品種。」
「所以因為利益衝突才被殺的嗎？」
「應該是吧。當時動手的人似乎就是老村長。這個本來身體強壯也沒有家族病史的人，後來竟然莫名其妙死於心臟病，這就是詛咒之說流傳的開端。」孝明又補充道：「其實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一切都是從大人那裡聽來的。我只知道，現在後山上確實沒有蝴蝶了，而且自從那人被殺死之後，村子裡陸續有人失蹤也是事實，所以沒有人敢再到那裡去。」
他一說完就站了起來，往房間裡走去。美悠見他走進最裡頭的房間、發呆了好一陣子，接著像著魔一樣，把每樣東西都拿起來用手擦拭。
她想起姨丈說過，孝明總是在整裡他父母住過的地方。現在孝明完全把她當成是空氣，連理都不理，讓美悠對自己的存在感到突兀。
「可是，孝明，你為什麼願意告訴我這麼大的祕密？就不怕我說出去嗎？」她只好主動開口。
「無所謂。這個村子會變得怎麼樣，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要不是必須留在這等我爸爸回來，我才不想繼續待在村子裡。」
「你爸爸？」美悠嚇了一跳，「他不是已經……？」
「妳不要聽別人亂說！」孝明突然大吼：「他沒死！他只是失蹤了！就算真的像別人講的，失蹤那天他真的去了後山，也不代表他一定會出事！」
美悠忽然說不出話來。然而她並不是被孝明的態度嚇到，只是──
「原來你在等你爸爸……可是，再等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她低聲說。
「妳這是什麼意思？」
「孝明……我說了之後，你可不要生氣喔。」她的心臟砰砰跳著，很無奈地說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實：「你爸爸真的已經過世了。昨天晚上，我看見他的鬼魂回來了。是真的。」
「妳到底在胡說什麼！」孝明揮舞雙手，幾乎失控，「出去！給我出去──！」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請你相信我。」美悠匆忙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那間屋子。
站在稻埕中央，她注視著紗門另一邊，孝明落寞的樣子。
她確實比一般人還要容易看見「那種東西」。昨天晚上，她看到的身影，的確是文義叔叔。他的容貌，美悠從來沒有忘記過。
還有，投映在和室門上的亮光，她也覺得好熟悉。小時候，她曾經在這村子裡看過一種翅膀會發亮的蝴蝶，不過僅僅一次，無法確定昨晚看見的是不是那種生物。
更何況，孝明剛才也說過，蝴蝶早就被村民抓光了……算了，反正這和孝明的爸爸應該沒有什麼關係。美悠心想。
「美悠，站在這裡做什麼？」文正剛好回來。
「沒事。」美悠想了一下，最後還是從實招來：「是我白目，在聊天的時候提到孝明他爸爸，結果惹他生氣了。」
「妳跟他說了什麼？」
「我只是……希望他不要再等下去。」
「妳已經知道她爸爸的事了？」
「我聽孝明說，文義叔叔不是過世，只是失蹤了。這是一年多前的事吧？」
「是啊，才過了一年多而已，但我總覺得事情已經發生好久了。」文正感嘆地說，「其實我也不太願意相信阿義已經死了。會對村外說他過世，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解釋他失蹤的經過。畢竟他就那樣突然不見了，什麼也沒交代，之後也全無消息。只是……他實在很疼孝明這個兒子，如果他還活得好好的，就不可能丟下那孩子不管。唉，看到孝明變成這樣，最捨不得的就是他和阿靜了吧。美悠，有機會妳就幫我多勸勸孝明，叫他回去學校讀書。」
「我知道了。」美悠沒有多問，就怕說多了，姨丈會發現自己經知道有關這村子的祕密。她可不想惹上多餘的麻煩。
最重要的是，不管這村子被詛咒的傳說是不是真的，現在她要做的事，就是顧好她的弟弟，等幾天後爸爸來接他們回家。
村人的失蹤，還有忽然出現的屍體，都讓美悠很不安。可是，村內像姨丈和孝明這樣依然好好活著的人，還是有的。所以，只要乖乖待在這房子裡，應該就沒事了吧？
她回到小倫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你聽好了，現在開始，沒有姊姊的允許，絕對不可以踏出院子一步。知道嗎？」
「為什麼？」小倫一頭霧水。
「不要管那麼多，乖乖聽話就對了。」
「喔。」小倫抓抓頭髮，然後繼續看電視。
※※※
下午，整個村子就恢復了寧靜，好像早上的那具屍體不曾出現過一樣。
美悠忐忑不安地踏進右護龍的小廳，然後敲敲右手邊的房門。
「孝明，你在嗎？」
莫約三分鐘之後，木門才緩緩開啟。
「幹嘛？」他的臉色難看。
「我為早上的事向你道歉。我不應該說那種話。」
美悠的語氣頗有誠意，讓孝明也稍微卸下心防。
「妳說妳看到我爸爸，是真的嗎？」
「我才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證據呢？」
「我哪有什麼證據……」美悠皺起眉頭。「能幫我作證的，只有院子裡的那隻花狗，當時牠也在場啊，可惜牠不會講話。」
「那是我爸爸養的狗。妳早就知道了吧？」
「才怪，姨丈沒跟我說過。」她有點不高興，「以前都是你騙我說哪裡有泥鰍還是鳥窩，我哪時騙過你？」
「但妳從來沒跟我說，妳看得見鬼。」
「這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萬一說出來，你當我是神經病，還會陪我玩嗎？說不定還會取笑我！」
「我不會取笑妳。」孝明的眼神有些黯淡。「要不要陪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
「跟我走就對了。」
美悠還以為自己會被帶到多遠的地方，但孝明只是轉進一條小巷子裡，就到達目的地了。
某棟透天厝前面，有一位老爺爺坐在院子裡，雙眼無神地盯著前方。一看到孝明，他整個人好像就活了起來。
「阿義！阿義！」老爺爺開心地叫著。
「我是孝明。」孝明語氣慵懶，轉頭對美悠道：「他是阿生爺爺，以前和我爸爸感情很好。」
美悠看著老爺爺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地抓著孝明不放，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
「從好幾年前就是這個樣子。」孝明說，「爸爸失蹤之後，一開始，他也會跟我說，他看到我爸爸，但後來，他就像現在這樣每次都認錯人。妳說說看，我應該要相信他的話嗎？相信他真的看到我爸爸？」
「所以……」美悠嘟起嘴，「你是拿我跟他比較嗎？」
「我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因為如果不相信阿生爺爺，就等於不相信我爸爸。」
「這是什麼意思？」
「我爸爸，」孝明放慢了說話速度，「大家都說他在我媽生病的那段期間，變得精神失常，老做一些奇怪的事。當時唯一相信我爸爸的人，好像就只有阿生爺爺。可是看他這樣……」
「那麼，你爸爸到底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但是因為我爸爸的關係，每個人都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的。那種不好受的感覺，妳能明白嗎？」
「嗯。」美悠慎重地點點頭。
「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如果你們真的看到我爸爸，那為什麼我這個兒子反而見不到面？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叫我怎麼相信你們說的話？」
「該怎麼解釋呢……」美悠自己也沒有明確的答案。「本來就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也或許，你爸爸是不想讓你傷心……。」
孝明搖頭。
「不是。」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支支吾吾道：「那個……在大家說我和爸爸的閒話時，我因為太生氣了，結果說了不該說的話……我對伯父說，不管我爸爸是生是死，我都不想再看到他！」
說著說著，孝明竟哭了起來。他好後悔做出這麼幼稚的行為，結果一語成讖，自己再也沒見過父親。
他這個樣子，害美悠想起過世的母親，也跟著難過起來。她上前抱住孝明，陪他一起掉眼淚。
「你爸爸一定不會怪你的！他真的有回來看你！相信我！」
「別哭！別哭！」老爺爺也跟著激動起來，「哭了阿義也會難過！」
三個人頓時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之中，這樣的場面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才結束。大概是因為覺得有點尷尬，回去的時候，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話說。
美悠進屋之後，孝明原本也打算回自己的房間，怎知沒過多久，美悠又匆匆忙忙地跑出來。
「孝明！」她慌張道：「你有看到我弟弟嗎？」
「小倫？他不在裡面嗎？」
兩人趕緊又將三排房屋的內外巡了一遍，但就是沒看到小倫的蹤影。
「怎麼辦？」美悠急哭了，「他到底跑去哪了？明明有交代他不能隨便離開的啊！」
「他有沒有手機之類的？」
「沒有啊？」
「好吧，妳先別慌，可能只是跑去附近玩了。」孝明想了一下，「伯父現在應該在附近辦事，我請他帶人幫忙找找看。」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