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工作室

振鑫◎獵魔師  

I

天野真伸手推開房間的窗戶，渾圓月亮像是染滿汙濁的經血，高懸天際散發著魔性的光輝，又是一個魔物蠢動的夜晚。

他回首望著被綁在床榻上的少女，她的臉上暴漲無數的青筋，眼球赤紅如火，模樣已經不成人形。

雖然少女猛烈掙扎，無奈手腳全被繩子固定在四個床角，怎麼也掙脫不開。床柱被少女拉扯得嘎嘎作響，幾乎快要散架，難以相信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竟有如此令人咋舌的怪力。

「法師，請您救救我女兒吧。」目睹被魔鬼附身的女兒，父親著急地懇求，就怕法師晚了一步，女兒額上隆起的角就會穿破頭顱，全身怒漲的青筋也會爆體而出。

天野真點點頭，施展密宗手印將念珠纏在右腕，接著緩緩走近床邊，準備進行除魔的儀式。

像是察覺到天野真的殺意，不屬於人世間的語言從少女口中傾巢而出，連貫的咆哮如陰風怒嚎，來自地獄的聲潮瞬間淹沒了眾人。

天野真不理會少女的咆哮，決定給她最後一擊。密宗手印不斷變換，天野真開始唸誦滅魔真言。

三百六十里路言草輕，八萬四千蟲卵雨露凝。

河左岸、岸河左、左河岸、左河津。龍龜渡世，彼岸通津。疾！

天野真揮出劍指，點向少女的額間天心，登時她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像殺豬般哀嚎大叫。忽地，少女的口中竟然探出兩隻赤紅的手臂，受不了劇痛的魔鬼正要脫逃，眼尖的天野真立即揮手抓住那兩隻手臂，從少女口中拉出一隻全身著火的夜叉。

靈火焚身的夜叉被燒得吱吱叫，不過沒有激起天野真的憐憫之心，他大掌一握，夜叉瞬間被擠成一灘肉泥，化為掌中一縷青煙。

惡即斬是他的信念。沒有超度、沒有封印，這一回依舊以最兇最惡的術法消滅了妖鬼。

「夜叉已經魂飛魄散，你女兒安全了。」

天野真撂下話後，沒有觀賞一家團圓的劇情，頭也不回地走了。

十六夜的月亮惹人煩心，天野真漫步街頭，嗅到了一絲妖氣。那妖氣就算化成灰他也認識，正是十年前奪走他妻子性命的夜叉啖血冥尊！這十年來支撐他活下去的就是消滅啖血冥尊的意志，若不是為了復仇，他也不會變成獵魔師。

天野真循著妖氣前行，穿梭於城市的大街小巷。不久，妖氣消散了，他也失去了追蹤的目標。

「唉，又跟丟了嗎？」他懊悔地嘆氣。

就在天野真要離開巷子之際，耳後傳來一道沙啞的叫喚，他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在路邊擺攤的吉普賽老嫗。

「我沒錢。」天野真轉身就要離開。

「本次招待，就當大家交個朋友。」老婦人語氣誠懇，天野真心想反正追丟了獵物，坐一回也無妨。

老婦人的眼睛似乎看不見，這讓天野真百思不得其解，不懂她究竟是要算塔羅還是看手相？

像是察覺到他的心思，老婦人語帶玄機地說：「別懷疑我的眼睛，我看得到你內心熊熊燃燒的復仇之火。」

天野真覺得她的話有些意思，追問道：「你知道我想追的人在哪裡嗎？」

「逝者已矣，讓她安息吧。」

「不是她，是另一個。」

老婦人似乎有話要說，隨後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浪費我的時間。」天野真拍桌起身，覺得被老婦愚弄的自己像個笨蛋。自己明明是鼎鼎大名的獵魔師，竟然還天真地相信江湖術士的騙人把戲。

「相逢自是有緣，我送你一句話。」老婦語重心長地說：「別讓仇恨矇蔽你的眼，讓魔鬼占據了你的心。」

子非魚，焉知魚之慟？

天野真嗤之以鼻地扔下兩個銅板，沉默地走出巷子。

路上一個長髮飄逸的女人背影攫住了他的視線，猛烈的心跳讓天野真的瞳孔瞬間放大。他是靈感強大的獵魔師，啖血冥尊的殺氣總會讓他有這樣的反應。

他知道啖血冥尊又要殺人了，目標就是他眼前的女人。十年前，他的妻子也是一個人獨自在街上漫步，最後被它撕得四分五裂……

復仇的意念讓天野真拿出懷中的金剛杵，修煉高深的靈力灌注掌間，只要啖血冥尊對那個女人出手，他就會發動最狠辣的術法將它打得魂飛魄散，讓它連投胎的機會也沒有。

天野真像是目光銳利的狼，一路尾隨在她身後，直到女人回家了，殘暴的啖血冥尊依舊沒有動靜。

大概是忌憚自己，所以沒對女人下手吧。

天野真心想再等下去也沒有結果，便轉身離開屋子，不再守株待兔。

忽地，一聲悽厲的慘叫聲劃破夜晚的寧靜。

它出現了！

天野真急忙衝入公寓，打算親自手刃仇敵。可是他晚了一步，當他進入樓梯間時，一隻穿著高跟鞋的斷腿掛在欄杆上，斷口處露出翻白的肉片，樣子十分駭人。大量鮮血染紅了整個樓梯間，女人的頭顱、手和腳全部和身體分家，只剩下人棍般的軀幹光禿禿地躺在地上，露出的半截脊椎彷彿在向天野真挑釁，諷刺區區人類竟然妄想可以消滅魔神。

這是啖血冥尊第十六次向天野真挑釁了。

每當天野真察覺啖血冥尊要蠢動的時候，它總會在他眼前血腥地殺人。這十六次的殺戮、十六次的挑釁，就像是十六次嘲笑他的無能，嘲笑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殺死那些女人，就像十年前它撕裂他摯愛的妻子一樣……

士可殺，不可辱。握緊拳頭的天野真仰天大吼，恨不得能夠立刻掐死啖血冥尊！

II

月黑風高，枝影錯縱，這是一個適合殺戮的夜晚。

更正確的說法，自從十年前妻子死去之後，對天野真而言，每個夜晚都是適合殺戮的夜晚。

每次將妖魔打得魂飛魄散，總會讓他產生強烈的快意，彷彿正義再一次得到伸張，失去妻子的痛苦也能得到片刻的安慰。不過天野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麻痺，在手刃啖血冥尊之前，他知道自己的靈魂永遠不會平靜，就算是死也不能得到安息。

吽剎支吽。惹。

一道靈光射向屋頂上跳動的魍魎鬼，可惜射偏了，被驚動的魍魎鬼怒張頭角，撲向攻擊它的術士，滴落饞涎的飢餓模樣像是要將對方吞吃下肚。

「失手了，天野真！」術士狄原清一擊沒有得手，狼狽地逃向天野真的方向。

太陰山府君撒網，堅牢地神作牢籠。

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叱！

天野真手結羅網印，一道電網從天而降，罩住了疾行的魍魎鬼。

飛在半空中的魍魎鬼被電網罩住，重重地落在地上，雷火劈里啪啦地在它身上炸裂，轉眼間已把它燒得皮開肉綻。

「太好了，總算抓住這個難纏的傢伙。」狄原清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由於久久無法完成客戶的委託，獵魔師狄原清只好請來大名鼎鼎的天野真當幫手。天野真確實也名不虛傳，一招就制服了他久拿不下的魍魎鬼。

「舉手之勞。」天野真面無表情地回應。

「那麼，我來超度他吧。」

狄原清手結彌陀印，準備將奄奄一息的魍魎鬼送到佛國淨土，可是天野真卻不這麼想，伸手打亂了他的手印。

「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天野真冷冷地說。

當初找天野真幫忙的時候，雙方已經約法三章，所以狄原清不再爭論，默契地將獵物交由天野真處理。

被握緊頭顱的魍魎鬼轟然爆裂，化為天野真掌中的一縷青煙。

狄原清嘆了口氣，魍魎鬼已經魂飛魄散，再也沒有投胎的機會了。

「謝謝你的幫忙。」狄原清點頭道謝。

「我幫你解決了問題，現在換你解決我的問題。」

狄原清知道他所指為何。

天野真和啖血冥尊的恩怨已是業界眾人皆知的秘密。這次天野真開口要和他交易，由天野真出手解決魍魎鬼，他則協助天野真擺下玄黃大陣抓住啖血冥尊。雙方互取所需，一拍即合。

「走吧。」狄原清說道。

兩道人影迅速遁入黑暗，隨即消失於幽暗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