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鬼樓【異遊鬼簿】

作者:笭菁 | 封面繪者: Blaze Wu
初版日期:2012.04.04 | 販售地點:全省7-11




簡介

經典作品 絕版再現

唯一驚悚天后 笭菁

超人氣插畫家Blaze Wu 封面繪圖

「該回去的就得回去,誰也不能逃……」

抱歉,這次倉庫主人──我說得算!

我在夢中看見的路牌名,它的的確確是片磁磚,鑲在巷子口。

──爛鬼樓巷

不屬於你的,千萬不要拿,

小心,踏進詛咒的循環──

倉庫是空的,總要塞一點材料進去,最差的情況是只能放入一個人……

「哎呀哎呀,憤怒回來了啊!」

創作者簡介

笭菁

笭菁,一隻另類的雙魚。

腦子裡有說不完的故事,寫不盡的夢。

給我一粒沙,我能築出壯麗沙堡。

給我一點星光,我給你一片宇宙。

給我一個微笑支持,我給你們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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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價99元 | 全省:7-11販售 | 上架日: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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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采試閱

楔子

有人在哭。

那聲音細微到很模糊,但是她仔細聽了好幾次,確定有人在哭。

十點多了,全公司只剩下她一個人在加班,這時間不早不晚,或許是該回去的時候了!但是,她低首看著桌上的文件,還有兩件事情沒做,萬一明天一早有人跟她要怎麼辦?

但是,聽著那莫名的哭聲,會讓她有些膽顫心驚。

總覺得那哭聲好像……一次比一次還近?薛佳燕不安的環顧四周,一旦感覺有問題之後,她就變得草木皆兵,一個影子掠過都會緊張,聽見一點聲音就會害怕。

因為這不是她第一次聽見哭聲。最近只要加班超過九點,她就覺得聽到一些怪聲,而且那聲音愈來愈清楚。

她起了身,決定趕緊收拾東西回家去,工作寧可帶回家,也不要自己一個在這空蕩蕩的辦公室裡……偌大的辦公室裡全無燈光,唯一的照明就只有她桌上這檯燈,感覺多淒涼?

而且,抬首望著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孑然一身的她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光看著就有點可悲。

該哭的是她,不是其他人
……

薛佳燕把東西放進皮包裡時,門突然喀噠一聲。

她驚訝的抬起頭,瞪著自己左前方的門,那門正被緩緩的推開……別怕,她安慰自己,十點半了,一定是警衛上來趕人了!一定是!

「嗚嗚。」一個女孩子的身影,闖進了她的眼界。

薛佳燕想尖叫,但是她及時摀住了唇,不敢發出聲音,全身被嚇得無法動彈,只能目不轉睛的瞪著門口那個身影。

女孩背對著她,她穿著粉紅色的短袖上衣,哭得很傷心,正直直的往窗戶邊走去;薛佳燕不敢妄動,因為在這長方形的辦公室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她無法確定那個女孩是人,還是
……

女孩走到靠窗的辦公桌邊,站在桌子前方,用力抹著不停湧出的淚水,推開了窗戶。

她突然驚覺到,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對勁?

接著,女孩雙手一撐,吃力的爬上窗戶,半個身體已鑽出了窗外!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女孩的動作,想起這裡是七樓啊!那個女生想幹嘛?

還在想著,女孩已經站到了外面那幾公分寬的窗台上了!

「等一下!」她忍無可忍喊出了聲音。她馬上往前直奔,腳踢到了一塊什麼也沒心思留意,她衝到窗戶附近,只看見女孩一雙腳在顫抖,她的腳板竟比窗台還寬!

「妳等一下!有什麼事這樣想不開?」她喊著,卻眼睜睜看那個女孩子往下跳。

「不

她伸手一抓,沒想到好不容易跑到了窗戶邊,卻什麼也沒抓到。

剛才她的肚子撞上了牆,整個人彎身向外,右手臂伸得長長的,手中卻空無一物。

她難受的抓著窗框,踮起腳尖往下望,她真不敢相信,外頭是省道的大馬路,那女孩就這樣從七樓往下跳,天知道會造成什麼災禍!

她俯身向下尋找,卻發現只有少數幾輛車呼嘯而過,大路上的路燈明明滅滅,平靜得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沒聽見人體落地聲,也沒聽見尖叫聲,更沒有聽見煞車聲……可是剛剛那個女孩,明明跳下去了啊!

啪!

有隻手,忽然抓住了她仍懸在窗外的手腕。

「嗨。」在漆黑的黑暗中,浮出了一個女孩的臉。

女孩頭頂的腦殼裂了,腦漿和著血流得滿臉都是。

薛佳燕瞪大了雙眼,使勁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女孩卻握得更緊,她用指甲箝住她的手,因為抽拔而留下長長的指痕。

「妳總算來救我了。」

「啊

【第一章】撞鬼

七點半,我動作俐落的把鮮奶倒進盤子裡,扔進微波爐裡加溫,趁著微波的空檔,跑回房間把包包收好,等會兒得趕去上班。

小小的餐桌上站著一個五十公分高的嬰兒……嚴格說起來,它跟一般的嬰兒不太一樣,它有著鐵灰色的肌膚、皮包骨的姿態,看起來完全不可愛,因為它是具木乃伊。

正確的名稱,是「乾嬰屍」,來自泰國。

泰國養小鬼的最高境界,就是把小鬼移進這種乾嬰屍的身體裡,如果能浸在嬰屍油裡更棒!在我家這一具比較特別,它不是移靈進去的小鬼,它的屍身裡原本就有靈魂。

去年十月,我在上一家公司參加泰國員工旅遊時,發生了一些事,一整組的人被帶去當作邪惡四面佛的祭品,要不是這具乾嬰屍及時相救,我恐怕現在也沒辦法在這裡熱牛奶。

事情結束後,我回到台灣,它也跟了過來,說跟我有緣分,得跟著我才行;我並不介意,因為老實說,這具乾嬰屍絕對比我之前的同事要好相處得多。

「我要吃巧克力的。」踩在我餐桌上的乾嬰屍任性的開口。

「那個吃完了,我下班買回來。」我抓起櫃子裡兩盒玉米片,「綜合水果口味?」

它睨了我一眼,竟然用那張已經不好看的臉瞪我。

「炎亭……我要遲到了。」我沒好氣的說著,搖了搖手中的玉米片,期待它們發出的聲音能誘人些。「我保證今天下午買半打回來,米粒會幫我扛。」

「好吧。」它比我更不甘願的回答。我搖了搖頭,要不是我必須伺候它,我真的不想在這裡為玉米片浪費時間。

我倒著穀片,一直到它點頭為止,居然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炎亭,噢,這是我取的名字,老叫它乾嬰屍不好聽,我也不能在跟同事米粒聊天時,乾嬰屍乾嬰屍的掛在嘴邊,多嚇人?

炎亭愛吃玉米片,而且吃得非常凶,它根本是吃玉米片配鮮奶,絕對不是鮮奶佐玉米片;總而言之,一般小鬼或是乾嬰屍都得用血養,我想我能用玉米片讓它開心,就該可喜可賀了吧?

雖然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它那具屍體哪有腸胃功能消化那些東西。

「我要去上班囉!」我拎起包包,「不准玩火!」

「妳以為我會無聊到燒自己嗎?」它嗤之以鼻的哼了聲,事實上它上星期玩火才被我抓到。

我沒再說話,只是瞪著它。

「好。」它再度不甘願的回答,乖巧的拿過它專用的圍兜兒,綁在頸子間,坐下來準備大塊朵頤一番。

我開了門,不必交代它小心門戶,哪個偷兒敢闖進來偷東西,只能算他倒楣了!一定沒有小偷會料到,有人家裡的保全是一具嬰屍。

「安,妳要小心!」關門前,炎亭這麼說,「今天是大凶。」

我嘆口氣,它剛剛又占卜了。

我實在不想信這套,但是我都跟一具乾嬰屍住在一起了,還能有什麼不信?炎亭的占卜準確度高達百分之百,我就是討厭它永遠報凶不報吉。

我快步出了門,今天天氣有點陰暗,說不定下午會下雨。

我,安蔚甯,出版社編輯。

我跟一般人一樣,為了生活而工作,沒有什麼多大的特色,個人的特色就是低調,相當的低調。

我就是那種在辦公室裡,很容易被忽略存在的那種人;但是,我不怯懦、也不好勝,我只要不開口,別人可能就會忘記我今天有來公司。

這就是我。噢!別為我難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過來說,我每天都以極度低調為目標在生活著。

我不喜歡人群,也不希望人群喜歡我,我希望孑然獨立,不要跟任何人打交道、不談人際關係,可以的話,最好連話都不要說!

「冷漠」是個非常適合我的形容詞,而且我不排斥,因為事實上我就是一個感情闕如的人!我的喜怒哀樂,恐懼與怒氣全都少於正常人,我沒有任何極端的情緒,我無法打從心底愉快的放聲大笑,也沒有辦法體會什麼叫怒不可遏。

稍早之前,我甚至無法體會什麼叫悲傷。當年我父母跟弟弟飛機失事時,我只掉過兩滴淚,我知道他們離去了,我有些難過,但是不知道什麼叫「悲慟」。

去年在泰國的生死經歷中,我意外的找回了悲傷的情緒,因為我哭了好久好久,哭到肝腸寸斷、哭到雙眼幾乎失明,我想起了父母去世的情景,想起了過去該好好大哭一場的所有事情。

炎亭說,我的情感付之闕如是有原因的,繫之於前世,但我能夠把完整情緒找回來,只要我多多出外旅遊……因為我的情感遺失並散落在世界各地。

聽起來很扯對吧?以前的我可能連聽都不想聽,但是這件事是一具會說話的木乃伊嬰屍告訴我的,還有什麼不能信?

快步跑出捷運站的階梯,路邊已有熟悉的摩托車在等我。

「妳遲到了。」摩托車上坐著一個令人側目的男人,他是模特兒兼編輯,兩份工作都很稱職。

「炎亭早上為了沒有巧克力口味的玉米片跟我鬧脾氣。」我接過他遞來的安全帽,「我保證下午會買半打回去。」

「真任性。」他笑著。

我跟米粒在上一間公司就是同事,泰國之旅也因為他化險為夷過數次,對於魍魎鬼魅,他比一般人敏感些;正因為模特兒的工作,常往各處跑,所以遇見的怪事相當多,處理起來也特別有經驗。

我們一起離開前一間公司,來到了這家出版社,他是我的知己好友,說不定是我目前在這世界上碩果僅存的朋友……之一。

我離新公司很遠,他比較近,他每天會固定在這裡等我出捷運,直接載我一起去公司上班。

「早安!」同部門的洪麗香剛好在樓下大門那兒,「好羨慕喔!又一起上班啊!」

洪麗香是個八卦之王,她的聲音、行為模式都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我懶得跟她解釋些什麼,只是微笑點頭。

早說過我跟米粒只是朋友,載送上下班是順路,大家要怎麼傳、要怎麼繪聲繪影,那就是他們的自由了,不關我們的事!

畢竟我們管不了別人的舌頭,為了別人的話語讓自己不快樂,那未免太不值得了。

這是間規模普通的出版社,以出版驚悚小說為主,銷售還不差,在業界頗具名氣。

「噯,安,妳聽說了沒?」洪麗香湊近我身邊說話,我不喜歡女孩子「黏著人」說話的特性,「昨晚薛佳燕見鬼了。」

一聽見「鬼」這個字,我不由得回首瞥了米粒一眼。

因為他不只一次說過,這辦公室不乾淨。

「喔。」我淡淡的應了聲,並不希望話題繼續,因為鬧不鬧鬼,跟我今天的工作毫無關聯。

「她昨天晚上在辦公室裡尖叫,把警衛嚇了個半死。」洪麗香挑了眉,全然不相信的模樣,「不想加班就明講,用這種理由很爛!」

「她本來就沒必要加班。」我毫不避諱,「如果妳們不把工作扔給她做的話。」

洪麗香明顯歛起笑容,很不客氣的瞪了我一眼,彷彿在說:妳有沒有搞錯?她是打雜的小妹耶!

事實上,薛佳燕是個助理,在我的觀點來看,助理跟小妹是不一樣的。

像我就不會把稿子丟給她校對,因為那是編輯的責任;如果我是美編我也不會把完稿拿給薛佳燕做排版,因為那根本也不是她該做的。

不過這間出版社的人很現實,喜歡把最吃力不討好的事,丟給最不敢出聲的人做。

在上一個公司裡,我徹底的瞧見了軟弱者其實有驚人的反撲力後,我深信對人還是和善一點好。

一進辦公室裡,果然圍了一圈人。人的本性真奇怪,愛往熱鬧的地方跑不論搶劫、失火、命案,都沒有人顧慮到亡者的死亡原因和心態,甚至它會不會妄想再擁有一個身體,挑一個圍觀的人下手?

我跟米粒紛紛往自己的位子走,我們的位子在整間辦公室的最後一排角落,非常適合我們。

辦公室的出入口在左前方,唯一的一道門,裡頭一共十二個OA,非常整齊的以3×4排列,與門同一側的牆面擺滿了櫃子,右手邊就是一整排窗戶。

薛佳燕坐在米粒的前兩個座位,算是最靠左邊的位子。

現在她卻坐在第二排的最前面,有點抽抽噎噎的。

「我說的是真的!我真的看見了!」薛佳燕哭著說,「我看見一個粉紅色的女生要跳樓,我衝過去阻止她,她卻不見了……突然就有人抓住我的手!」

說著,她舉起了手,現場圍觀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她還笑對我說、說說……」下一句話淹沒在薛佳燕的哭聲裡。

我看著左邊的米粒,他英挺的五官朝著薛佳燕的方向看去……或更遙遠,那一道打開的窗子。

「怎麼?」我知道他那表情的意義。

「陰氣變重。」他恐怕又看見了辦公室哪裡有晦暗的氣體。

「不過還沒強到讓我能看得見對吧?」上一次等我瞧見時,已經是相當嚴重的時刻了。「那就表示沒事?」

「那我會祈禱妳別看見。」他笑著這麼說,因為那代表著情況百分之百有異。

我們低低的笑著,連快樂的時候都很低調,因為我們都不喜歡有人跑過來問:你們在笑什麼?

薛佳燕的啜泣聲不止,她的聲音在發抖,聽得出來她很害怕,由於米粒說陰氣變重了,那就表示她應該沒在說謊。只不過


「夠了沒啊!妳造什麼謠?很無聊耶!」厭惡的聲音出了口,「不想加班就講,幹嘛說一些怪力亂神的話。」

唉,又來了。

人群中有位身高不高,既矮又肥的女人,大約四十歲上下,有張連我都很難說沒感覺的嘴臉;她長得其貌不揚,總是喜歡畫很不協調的妝,眼睛細細小小的,嘴唇相當的薄。

人說相由心生,她是個最好的例子,小鼻子小眼睛、心胸狹隘、好鬥爭,而且最喜歡裝腔作勢……擅長仗勢欺人。

她為自己取了一個蠻有趣的英文名字,叫Jacqueline(賈桂琳),會說有趣是因為人總是缺什麼才會取什麼名字;像這古典氣質的名字,用在她身上實在一點都不相襯。

我並不是一個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人需要為自己贏得尊重,她並不是這樣的人。

她是老闆跟前的大紅人,說穿了,也只是祕書一枚,但是卻掌管大小事情,甚至連主編都得對她禮讓三分;她大到掌控出版事宜,小到連釘書機要放哪兒都要管。


我也被她找過很多次麻煩,米粒呢,當然沒有,因為他是個讓女生著迷的模特兒帥哥;簡單來說,她是個極為擅長鬥爭並享受權力的人。  

我私以為賈桂琳這個名字跟她非常不相襯,但老闆更妙,覺得這名字唸起來可愛,竟然直叫她「巧克力」;這種稱呼要是由我們先叫,她一定會火冒三丈,不過老闆這麼起頭,她當然是打躬哈腰的說老闆「反應幽默」。

久而久之,大家也跟著叫她巧克力,只是私底下,她有個很完美的綽號:叫做「巧肥」。

「我才沒有騙人!妳看!」薛佳燕站起,舉起手臂讓矮小的巧肥看,認真的想為自己辯護。「這是她在我身上留下的抓痕!」

「哼!」巧肥連看一眼都不屑,啪的打掉她的手,「誰知道這怎麼來的?妳跟妳男朋友太激情嗎?」

現場一片嘻笑聲,洪麗香很努力的奸笑,非常配合巧肥,逼得薛佳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並不會因為加班就編這種謊話,那是我親眼所見,我不可能欺騙人的!」薛佳燕咬著唇說,「這裡真的不乾淨,我希望公司能想想辦法。」

「薛佳燕,夠了吧?別拖延大家的上班時間!」巧肥冷眼一掃,「你們還圍在這裡做什麼?還不開始工作!」她邊說,一邊伸出手,「我交給妳的文件呢?」

「啊、還、還沒打完。」薛佳燕一驚,急著要回座位處理事情。

「欸……不急不急!」巧肥拉住了她,「我怎麼敢勞煩妳大小姐做事呢?要是催妳,等一下是不是說我身後又跟了什麼背後靈?」

「噗。」洪麗香先出了聲,然後發出火雞似的狂笑。

不跟著笑就代表不合群嗎?整間辦公室裡驀地哄堂大笑起來,只剩下薛佳燕慘白的呆站在原地,露出極度委屈的神色;而我跟米粒很難靜下心來,誰也不覺得這有趣。

薛佳燕緊抿著唇,快步的走回自己位子坐下,拿出巧肥交代的文件;那其實是巧肥該負責的,卻每次都交給薛佳燕做。

米粒突然站了起來,走到薛佳燕身邊。

「我可以看一下嗎?」米粒指了指她的右手。她則有點不安的望著他。

所有的視線都集中了過來。我跟米粒算是最不合群的兩個人,但這有個好處,就是我們跟同事的距離拉得很開,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因而受到影響。

像現在,即使巧肥有意見,她也不敢貿然說些什麼。

坐著的薛佳燕挽起袖子,把右手伸向米粒。

此時她伸長了手,連我都得以清楚的瞧見那一道道的抓痕,刻在她雪白肌膚上的痕跡。

那真的是抓痕,米粒正仔細看著,從遠處看起來顏色有點深,而且不知道米粒有沒有注意到她的傷痂不是紅色,而是偏黑的暗紅色。

「妳有去看醫生嗎?」米粒輕聲的問。

「看醫生?」薛佳燕錯愕的一怔,「沒、沒有啊……。」

「噯喲,怎麼會有人因為這種事去看醫生啊?」巧肥的聲音分貝很高,連說話都讓人覺得不舒服,「拜託,只是抓傷。」

「但是妳的傷口顏色不對。」米粒邊說,還在上面壓了壓,「有點浮腫,至少應該要去打個破傷風針。」

「厚!怎麼愈說愈誇張啦!」洪麗香咯咯笑著,帶著極度嘲諷的意味兒,「我那裡有藥,等一下讓她擦一下不就好了!」

看著米粒蹙起眉頭,我想情況可能沒我想的那麼單純。

或許,那真的是鬼抓的。

我下意識往右前方的窗戶看去,那是一整排的窗子,向外推開,就能感受到風的流動。薛佳燕剛才曾說是在哪一扇窗看見自殺的女孩子?我才在思忖著,突然就想起來了。

她說有伸手出去救對方,而窗邊全是OA辦公桌,唯一有空隙可以讓她救人的……就只有第一扇了。

才想著,一抹粉紅色的影子忽然掠過玻璃窗。

「不要再講這些無稽之談了好嗎?」巧肥不客氣的在另一邊喊著,又轉向我:「安,日期定了,下個月初要到香港去開會,你們趕快準備一下。」

啊!赴香港開會,我差點忘記這件事。

很多人都很羨慕出國這件事情,但好玩的也僅限工作之餘,絕對不包括開會!我們出版社是香港資方,最近想要把這兒的小說向對岸發展,因此需要兩位編輯一同前往,這種拋頭露面的事,通常老闆會欽點米粒這種帶得出去的人。而我呢,則是米粒推薦的隨行者。

我跟米粒是新人,非去不可,同行的當然是巧肥以及她的跟班洪麗香,負責服侍老闆的公關也必須一道兒前往。

幾位資深員工用一種憐憫的表情看著我們,似乎大家都受過香港方面的氣,聽說那兒的人說話很不客氣,我私以為是文化跟民族性的差異,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更何況,炎亭說過,我失落的情感,佚失在世界各地,唯有「不斷的旅行」,才有機會尋回。

事實上去年在泰國找回悲傷後,我還沒有機會再出國。

這是間附屬在集團之下、規模中等的出版社,即使老闆寵壞了像巧肥這樣的東廠錦衣衛,但是其他的高層並無心思管我們這種小螺絲釘,我們沒有責怪老闆的必要。

至少他有資金安排我們出國,即使是開會,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會議將歷時三天兩夜,據說會留給我們一些到處觀光的時間,這就讓我覺得香港那方一點兒都不苛刻,至少不是讓我們待在會議室裡整整三天,對吧?


「薛佳燕,妳那份東西十點以前要給我喔!」巧肥的聲音又響起,「拖拖拉拉,做事一點效率都沒有!」

薛佳燕猛點頭,不敢停下手上的工作。

「佳燕,我昨天託妳排版的東西呢?」另一個同事回過身子,也向她開口。

「還差一點點,妳等我一下,我先把巧克力這份做好……。」薛佳燕一臉歉意的看著他。

「拜託!妳故意的喔!妳明明知道我今天就要!」

「不是啦、我……。」

「薛佳燕,我託妳找的資料呢?」另一個男同事也隔空喊話。

「喔喔,好,我用MSN給你!」薛佳燕向右回著,接著在電腦裡搜尋資料。

「薛佳燕,那經銷商那邊的窗口妳聯絡了沒?」

「啊……對方還沒回覆我耶!」

「妳是不會催一下喔!」

整間辦公室的使喚聲此起彼落。之前有部偶像劇叫「命中注定我愛你」,女主角所謂的便利貼女孩,在每個辦公室都存在;我想,薛佳燕就非常適合這個稱號。

她不反抗,默然努力,但她這麼軟弱,不是我的事,我只專注於自己工作就夠忙了,此時它們已經堆疊如山高了。

我桌上的稿件相當多,其中好壞參差不齊,看到好的小說自是賞心悅目,看到修辭不好、段落不明、注音火星文遍布、標點符號都不會用的,篇篇都是充滿折磨人的酷刑。

「米粒,《墳場》那篇你看完了沒?」我正滾著滑鼠,談論著某篇我看到第二頁就覺得窒礙難行的恐怖小說。

「看完了。劇情不完整,文字不流暢也不吸引人,我扔在退稿區了。」他點出另一篇,「妳有看過《保齡球館》那篇嗎?」

「保齡球館?我怎麼沒印象?」我皺著眉尋找信件,「可能還沒看見。」

「三月六日的稿件。」米粒壓低了聲音,「我怎麼看,都覺得這篇很特別。」

嗯?我狐疑的眉一挑,迅速的找出那封投稿信件。

這是一封普通的投稿信,投稿的作者附上真實資料及文件檔,這篇小說名字就叫《保齡球館》。

「哪裡奇怪?我下午再看,現在你先別說。」我擔心米粒的觀點影響到我。

「故事是說,有個女孩在在保齡球館跳樓自殺身亡,而故事裡所提到的大樓……跟我們這棟樓的背景很像。」米粒用一種有趣的神色看著我,「裡面提到保齡球館出事後,原址改成辦公大樓了。」

我忖疑著,決定上網搜尋。網路非常方便,什麼都找得到。

我打了幾個關鍵字,地名、公司的地址,加上保齡球館跟跳樓這幾個詞,很快地出現一大串搜尋資料;當我再點選新聞時,出現了兩則新聞。

點開來看,不知道是幸或不幸,其中一個還有頁庫存檔的照片。

當照片顯示出來、跟這棟大樓下方一樣的場景時,我的電腦畫面突然跳動了一下。

然後,有陣哭聲隱隱約約傳進我的耳裡。

「不要回頭。」米粒在我想回頭時出聲說話了。

「陰暗的東西總會吸引同類前來。」

我專心的凝視著電腦螢幕,上頭寫的是八年前的新聞:一個女孩從保齡球館跳樓自殺,摔下去時頭破血流,接著又被路過的卡車碾過,死狀慘不忍睹;據說是為情所困,一時想不開才跳樓,案情結果並沒有水落石出。

空氣變得有點冷,我看著我手上的汗毛一根根直立起來,我瞭解米粒說的,在進這間公司前,他就跟我提過,這是間出版驚悚小說的出版社,所以容易吸引那些東西。

簡單來說,鬼,也喜歡鬼故事。

它們喜歡的不只是故事本身,而是當文字構築出靈異的氛圍、或是閱讀者心生恐懼的時候,那就是它們極為喜愛的氣氛。

有時候,我一面工作,眼尾也會瞥見某些一閃而過的東西,背部也會突然一陣涼,但是像今天這麼明顯的哭聲,卻是從未有過的。

網頁裡還有一張照片,是死者生前的最後一張生活照,那晚她在保齡球館跟朋友合照,笑得很甜,穿著粉紅色的上衣……

粉紅色?我突然想到薛佳燕剛剛說的,昨晚那個穿著粉紅色上衣的女孩。

「安,把網頁關掉。」米粒的聲音突然低了八度,「快點!」

我驚覺到情況不對勁,甚至有股風、似乎在我耳邊吐了口氣!

我飛快地關掉網頁,同一時間,我的電腦竟然「啪」關機了!

我怔在原地,看著轉黑的電腦螢幕,以及上頭映著我的錯愕臉龐。

正確來說,是看著我那張錯愕的臉龐,還有,隱隱約約在我身後的另一個影子。

一個人影,穿著粉紅色的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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