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之女【異遊鬼簿2】》笭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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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尖銳的水果刀在月光下閃爍紅色的光芒,男子發狂的坐在早已斷氣的女人身上,拚命以刀子刺進她未被捅爛的區塊,歇斯底里且疾速的進行抽插。

尖刀幾乎已將女人的胸口戳爛了,男子並未鬆手,他露出猙獰的笑意,看著鮮血如注,似乎也為他帶來極致的快感。

女人瞪大雙眼,頸子以上是屍身唯一完好的地方,向右方望去,那雙眼眸裡最後呈現的是驚恐。

男子終於停了下來,露出一抹吃太飽的滿足笑容,撐著滿地的鮮血與碎肉,緩緩移上數步,捧起女人的下巴,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

「我最討厭妳這樣看著我了!」男子將刀尖戳進死不瞑目的眼窩中,硬生生把眼球從眼窩裡挖出來。

然後他恣意的在女人臉上進行直紋切刻,像小學生的勞作般,從額上直到下巴,畫出如籃球般的圖紋,每一刀都深可見骨,男子捧著頭顱如同珍寶,細心的一刀一刀切著,尚有餘溫的血汩汩流出。

忽然,他手一頓,緩緩的環顧四周。

將手上的屍體扔下,渾身是血的男子站起身,踏著血紅黏稠的足跡,往臥房裡走去。

「小風?」他咧嘴而笑,溫柔的呼喚著,「小風?出來,沒事了!叔叔只是跟媽媽吵架而已!」

他來到孩子的臥房,整齊的床上殘餘凌亂的被子,但是該睡著的小孩不見了。

「妳不乖喔,為什麼還沒有上床睡覺?」男子一步步走向衣櫃,他怎麼會不知道,那死小孩躲在哪裡。

衣櫃裡睜著一雙驚恐的雙眼,女孩緊緊抱著泰迪,渾身抖個不停!

她看見了!看見叔叔一刀刺進媽媽的身體裡,然後一直刺一直刺一直刺,刺到媽媽的身體都快爛掉了都沒有停手!

她嚇得躲起來了!怎麼辦?怎麼辦?叔叔進來了,他現在要來殺她了!

衣櫃間隙的光突然被遮去,女孩狠狠倒抽了一口氣,顫抖的唇也泛白──叔叔要來殺她了!

剎──衣櫃門倏的被打開,女孩眼裡看見的是染血猙獰的怪物。

「找到妳了,小風……」男子渴望般的笑著,握著刀子的右手藏在門後。

「哇呀───」女孩立刻發出尖叫,並同時將手上的泰迪往男子臉上扔去,趁著數秒的空檔,她猛然從衣櫃往外跳。

「幹!」男子被泰迪分了神,來不及攔住女孩,他忿忿的將刀子插進泰迪的胸口硬把玩偶扯開,「小風!妳給我過來!」

大門他已經反鎖了,才八歲的女孩能做什麼?

女孩驚慌失措的衝到客廳,蒼白著臉看見倒臥在血海裡的母親,那是張被切、割開的臉,還有被挖出的雙眼,那窟窿正望著她。

嗚──女孩不住的發抖,救命!救命!──好可怕!好……

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媽媽身邊,像是俯瞰著她。

「救命──救救我!」她衝著那個人大聲嘶吼著,「救我!」

人影彷彿錯愕,顫了一下身子。

「妳這賤女人,以後長大一定跟妳媽一個樣,危害世人!」叔叔右手執刀,左手抓著胸口殘破、棉花外露的泰迪而至,「就喜歡用那種狗眼看人低的眼神看我,賤貨!」

「救我!」女孩再次嘶吼,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看對方毫無反應,拔腿衝向大門,卻踩上母親的血液,瞬間滑了個四腳朝天,朝前方直線溜去,直到撞到沙發為止。

忍著屁股跟腳的痛楚,女孩掙扎求生,男子享受著女孩的恐懼與淚水,他不需要急,因為這孩子根本離不開屋子。

女孩衝向門口,大門深鎖,她歇斯底里的敲著門,希望外頭能有人聽見這個無助女孩的叫聲。

「妳──」人影來到身後,執著刀的影子映在門上,將女孩遮住,「想去跟媽媽在一起嗎?」

「我不要──」女孩失聲尖叫,不敢回頭的往左奔去,男人伸長了手差一點點抓住她,卻落了空。

女孩直直衝向陽台,忍著強烈的恐懼跨過母親的屍首,將玻璃門打開,她要到陽台喊救命,這樣大家就聽得見。

「幫幫我!」滿手是血的她,連扳開玻璃門的鎖都嫌困難,回首望著站在那兒不動的陌生人,她可憐兮兮的求救。

喀!門鎖忽然自動開了,女孩不疑有他,小小的手瞬間推開陽台的落地玻璃門。

男子大驚,他火速衝上前,由後一把抱起尖叫的女孩。

「哇!救命!救命!」女孩狂亂的尖叫著,在中庭裡發出迴音,「殺人!救命啊!」

「可惡!」男子瞬間將女孩高高舉起,她嚇得手腳舞動卻無法掙脫!「小風,喜歡玩大怒神嗎?」

咦?女孩發現自己被舉出陽台外,她小小的雙眼忽而瞪大,感受著身上的手猛然一鬆───哇呀呀──

她緊閉雙眼,恐懼感吞噬了她的聲音,她甚至忘記怎麼尖叫了。

「幹拎娘咧……」然後,她卻聽見了叔叔恐懼的聲音。

悄悄睜開眼睛,她看見的是黑色的天空與滿天星斗,偷偷往旁邊看去,她可以看見對面的房子還有往下……高達二十八樓的樓層!

身上沒有任何支撐的她,竟然浮在半空中!

她整個人都嚇傻了!她向左望向叔叔,他也用瞠目結舌的表情看著她,叔叔雙手早已離開她的身體,帶著驚恐步步後退,可是……可是那個人站在叔叔後面。

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她親眼看見叔叔痛苦地往前走,翻過陽台的牆,淚流滿面的大喊著不要不要,然後在她面前跳了下去。

頭骨撞上中庭的水泥地時,一如她的尖叫,也發出了巨大的聲響與迴音。

她不敢看,閉起雙眼的她感受到身下有了支撐──有人正抱著她。

『從今天起,妳就是我的人。』

抱著她的人,聲音低沉冰冷的不像這世界的人。

『等妳最美的那一天,我會將妳帶到我身邊。』

她聽不懂……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媽媽死掉了,那可怕的黑洞雙眼望著她,正望著她。小風緊繃著身子,淚水不停擠出,抱著她的人是如此冰冷,她幾乎快凍死了。

好想睡……不行,媽媽死了,她要陪著媽媽!遠處好像有警察車子的聲音,可是她睜不開眼了!為什麼她睜不開眼了?

女孩身子一軟,悲痛驚恐的陷入昏迷。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會選擇被叔叔活活殺死,也絕不向「他」求救。

第一章 死意 

好不容易擠出捷運站,女孩大口的喘了口氣,人說上班就像戰鬥,她說啊,連上班途中都像戰鬥。

看著手錶顯示再一刻鐘便得打卡,她火速衝向公司旁的星巴克!

打開玻璃門,她只是進入另一個戰場而已。大排長龍的人們,正要買杯咖啡跟蛋糕當早餐!到底是誰說經濟不景氣的?拿星巴克當早餐的人這麼多,一套要多少錢啊?

加起來是她兩個小時的時薪耶!

「啊!惜風!這裡!這裡!」櫃檯邊的男生拚命揮手。

惜風揚起微笑,在眾人質疑不悅的眼神中擠到櫃檯邊,男生將一個中型紙袋遞交給她。

「大杯拿鐵。」他準確唸著她要的口味。

「謝了!」惜風接過紙袋,「我餘額還夠嗎?」

「夠!不夠會跟妳說的!」游智禔壓低了聲音,惜風直接把隨行卡放在他這兒扣款,才能享有先行做好的待遇。

當然,最主要是他們是高中至今的同學,哪有什麼不能方便的呢?

惜風無視於眾人怨妒的眼神,從容離開星巴克,手裡的咖啡一杯是她的,一杯是老闆的。同事間都知道她有熟人在裡頭打工,但她說什麼就是不肯幫忙多帶。

因為人是貪得無厭的生物,今天她答應幫一個人帶,明天就會有兩個、三個、四個,直到哪一天她負荷不了,拒絕第五個時,第五個人就會說她厚此薄彼,說她了不起,甚至會到星巴克去告發她利用關係。

她才不想沾惹一身腥。

「早!早!」進入辦公大樓,所有人都在電梯前等候,爽朗的女孩正一一跟大家道早,瞧見遠遠走來的惜風,不由得綻開欣喜的笑容,「惜風!早啊!」

「早。」她甜甜的笑著,其實沒有什麼誠意,這只是社交禮儀。

「妳不是剛從小琉球回來嗎?好玩嗎?」小雪是跟她一起打工的工讀生之一,個性相當開朗,惜風的定義是很吵。「結果那邊不是刮颱風了嗎?會不會很可怕啊?」

「颱風啊……倒是還好。」惜風忽然泛起了相當有趣的笑容,「比颱風可怕的事情多著呢!」

「咦咦咦?看妳的表情就知道有好玩的事發生!」小雪驚呼出聲,她最愛八卦了!「快點分享一下!」

「嗯,很有趣呢!」惜風認真的點著頭,「不過我懶得說,妳去找又慈吧!」

又慈──跟惜風一起去小琉球玩的人,她一直很想去玩卻苦苦找不到伴,之前不經意的詢問惜風,竟然立即得到首肯。

不過呢,又慈可能一點都不覺得有趣跟好玩。

在小琉球上三天兩夜,罕見的出了好幾條人命,連之前失蹤的少女屍體都在珊瑚礁下被尋獲,已經成了這些天的新聞焦點,小雪也知道這件事,才想問問在當地的惜風是否有看到什麼熱鬧。

被這樣直接的回絕,小雪臉上不禁三條線。

但這就是惜風,一個看上去恬靜柔美,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個性卻怪咖到極致的人。

像今天剛放假回來,小雪來回梭巡過她全身上下,還真是沒一樣多餘的東西,除了拎著老闆的咖啡外,就沒有其他伴手禮的樣子。說不定有帶幾包糖果來請大家吃,那倒也不錯。

不過她已經習慣了,惜風就是這樣。她之前送小禮品給她時,不但被正經八百的拒絕,還被反問:「為什麼我要收?」

哎喲,要不是她堅持,根本送都送不出去!

電梯終於來了,大家魚貫走入裡頭,最後一個進來的是邋遢大叔,大家都這麼稱呼他,他是十七樓公司的員工,總是固定時間上班、固定時間吃飯,生活分秒不差的照著時間表在走的人。

可他總是油頭垢面,穿的衣服鬆垮皺摺,不知道是誰先起的綽號,叫他邋遢大叔。惜風被擠到最角落去,瘦小的她不佔空間,小雪就挨在她身邊,能擠盡量擠,就為了早點進公司。

惜風背對著人群,貼在電梯的鏡子牆上,雙眼望著鏡裡的眾人,忽然輕輕啊了一聲。

「嗯?怎麼了?」聲音很小,但小雪還是聽見了。

惜風瞥了小雪一眼,露出一種謎樣的笑容,指尖指著鏡裡的邋遢大叔,「他出現死相了。」

咦?小雪瞪大了雙眼,什麼東西?!

死相?小雪用力眨動雙眼,惜風卻緊接著瞇起眼,硬擠出滿滿的笑容,若無其事的貼在鏡子邊,雙眼緊盯著低垂著頭的邋遢大叔瞧。

倒也不是什麼烏雲罩頂,面露死相的人很好辨認。因為在他們的臉上,會清清楚楚的出現他們死亡時的樣子;用那張死亡的臉過著最後的生活、說著話,她不管看幾次都覺得不舒服。

但倒也習慣成自然。

邋遢大叔正低垂著頭,差一點點就頂到電梯門,頭上的鮮血不停地滴落,變形凹陷的頭頂像爛掉的西瓜似的,從電梯門的反射還可以看見正中央裂開的模樣,腦子應該有一大塊不知道掉到哪兒,大量鮮血從裂口處湧出。

十五樓,有人喊了聲借過,邋遢大叔挪移身子,側著臉剛好與鏡裡的惜風四目相交。

哎呀,連眼球都因猛烈的撞擊彈出來了啊!怎麼看都應該是高速撞擊,是車禍嗎?還是……

十七樓,有許多人一塊兒離開,惜風轉向樓梯口正面,看著邋遢大叔離去的身影,頭破血流,只要她願意,也能看到身子的其他部份,不過照這樣子看來,他是墜樓。

意外或是自殺?這個她無法從人的死相上分辨出來,但是她知道二十四小時內,這個人一定會死亡。

因為他已經在死神的名單內了。

站在一旁的小雪覺得不大舒服,眼看惜風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緊盯著邋遢大叔不放,她不懂惜風說的話,但至少聽得懂什麼是死。

二十五樓,電梯裡只剩下她們公司的人了,最後面的惜風緩步離開,平底鞋一移,感覺到有東西磨擦地板的聲音。

沙……像石子一樣的物體刮過地面,讓惜風忽的睜大眼。

「咦?」她立即舉起腳,望著地板上的黑色沙石。

「怎麼了?」另一個閃過她出去的同事回頭看了一眼,「啊?石子喔,等一下有人會掃啦!」

「不,我來就好!」惜風綻開喜出望外的笑容,火速蹲下身來,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小袋子,回眸對著小雪笑,「可以幫我按住電梯嗎?」

「……好。」小雪雖然覺得困惑,卻還是趕緊幫她按住。

小雪留神瞧著惜風手上的透明袋子,裡頭裝了許多透明的小罐子,以及一根鑷子。

只見她小心翼翼的夾起地上那些黑色石子,用喜悅迷人的笑容,將之放進小罐子裡,那些圓罐子裡也放有許多類似的石子。小雪不懂,這不是璞玉也不是鑽石,只是一些像碎沙碎石的東西,惜風在收集這個?

「這是什麼?」小雪彎下身子,忍不住問了。

只見惜風鑷著一顆黑石,回首對她揚起欣喜的笑容,「死意。」

嗄?!不問還好,這一問又讓小雪錯愕──死意?是一般人所說的死意嗎?

她不安的嚥了口口水,在小琉球時,又慈曾經傳簡訊給她說惜風太怪咖,動不動就提什麼死不死的,沒想到真的怪咖到極致了。

「好了!」惜風滿意的把包包收好,起身走出電梯,「謝謝妳!」

「不……不會。」小雪下意識與惜風保持距離,不知怎地,她竟覺得全身發冷。

惜風悠哉悠哉的走進辦公室,原來邋遢大叔是自殺啊。只有自殺的人,才會這麼早就留下一大堆死意,他的死意結晶如此的多,看來是死意堅決了。

「早安!」小雪一進辦公室區,就看見大家圍在一起,熱鬧非凡,「唷?發生了什麼事?」

「厚──沒有啦!」幾個女同事回頭,「又慈帶小琉球名產來給我們吃了!」

每個人手上都是東港碼頭那兒買的杏仁櫻花蝦,吃得不亦樂乎,一轉身看見走在身後的惜風,直覺性的也往她手上看去。

「她沒帶啦!你們不必看了。」又慈懶洋洋的說著,倒是不怕讓惜風聽見,「她沒有買任何等路回來!」(台語:伴手禮之意)

啥?同事們紛紛投以奇怪的表情,大家都知道她們出去玩,帶點東西回來不是基本禮貌嗎?

惜風倒是不以為意,扔下包包,直把手上的咖啡往老闆辦公室裡送。

為什麼要送禮?

這是什麼不成文的規定?今天她出去玩是她的事情,為什麼因為她有能力有時間有錢出去玩,就要買東西回來給朋友、給同事?這種邏輯她從來就想不通!

而沒有給同事的話,就表示她不懂禮貌、小氣,人際關係失敗!

她的錢不能選擇花在什麼身上嗎?而且人家願不願意買東西致贈,也是別人的自由,為什麼把錯誤歸咎於出去玩的人身上?這種文化到底是怎麼興起的?

為什麼不是抱持著正面的感激之意?今天如果對方在意我,願意給我小禮物,我則感恩的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到達朋友的地步;沒給的話就表示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是嗎?

何必不熟的裝熟,沒關係的硬扯關係,那對於真正在意的人又該怎麼說?

又慈大肆採買時她就這麼說了,真的很無聊。

又慈剛把這套言論認真的跟大家說了一遍,所有同事莫不皺起眉頭,他們都知道惜風怪,可是沒想到這麼不近人情。

「喂,惜風,妳的理論很奇怪耶!」有人忍不住開口:「這就是一種社交啊!我上次出國時不也買了東西回來嗎?」

惜風幽幽轉頭:「我沒有吃。」

唔──同事覺得自己被一箭穿心,她……她沒吃。

「你自己想買來給大家吃的不是嗎?為什麼你做我也要跟著做?為什麼人得要隨波逐流?」惜風端起自個兒的咖啡,悠然一笑,「人生很短的,最好照自己的方式過活。」

因為你不會知道,能不能活過下一秒。

一旦臉上出現死相,絕對活不過二十四小時。

所以她總是覺得很可笑。看著路上為了自己的白色靴子被踩髒而跟路人理論的貴婦,卻不知道自己稍後會被卡車碾過,上半身捲進輪胎中,下半身完好如初,的確保有白色的靴子。

也曾看過在巷弄間逞兇鬥狠的流氓,狠狠海扁無辜的人之後,揚言隔天要放火燒掉哪裡哪裡,但當晚就被人活活打死。

或是汲汲營營在盤算要怎樣剝削外籍勞工的生意人,晚上去買包煙時,被一輛機車撞死。

還有忍氣吞聲,陪著笑臉迎合週遭所有人,連自己人生的目的是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的上班族,因為失足而摔死。

人的生命變化多端又短暫無常,如果這些人都知道自己活不過二十四小時,或許不會為那雙白色靴子吵架、不會花時間打人,或許會幫勞工加點薪,茫然無所適從的上班族可能會把握時間尋得目標。

人吶,應該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是最後一天般,努力而精彩的活著才是。

不管怎樣,總比她好吧?

「有夠怪的!」小雪低聲抱怨著:「我平常就覺得她很怪,今天更可怕!」

「怎麼了嗎?」又慈一副過來人的心態,「妳不知道我跟她去小琉球玩有多掃興!動不動就談誰會死,有幾個人會死!」

「咦?」小雪蒼白了臉色,「該不會是……什麼誰出現了死相吧?」

一大群同事頓時噤聲,趕緊縮在一起繼續低聲討論著。

「她剛剛在電梯裡還撿石子耶!」

「她在小琉球時天天撿啊,說那是死意!」現在提起來,又慈還覺得毛骨悚然,「我之前都不知道她是那樣的人……」

「那是什麼?妄想症嗎?」其他同事紛紛插口,「同事間有精神疾病的人不好吧?」

「會不會覺得我們要殺她?然後先下手為強?」這同事驚悚電影看太多。

「現在精神病患者好多,這太可怕了,簡直是不定時炸彈!」

「她剛剛在電梯裡還指著邋遢大叔說:『他出現死相了……』這說法好嚇人!」小雪聲音都怪起來:「死相是什麼意思?是開玩笑的那種,還是──」

還是?這要怎麼回答啊?在小琉球時,她常常掛在嘴邊啊!

後頭忽然傳來急促的足音,有個男生急急忙忙衝進來:「老闆來了!」

瞬間所有人作鳥獸散,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彷彿剛剛那同樂會的時光不曾存在似的。惜風抬首看向時間,還有五分鐘才上班,幹嘛把自己搞得這麼緊張兮兮?

惜風,即將升大三的學生,利用暑假到律師事務所打工,她當然是法律系的學生,目標是通過司法考試,她想當律師或是檢察官,利用自己的天賦,看清對方究竟有罪無罪。

「他」只說不能干預人的死期與命運,一切繫之於「預知」。

所以她不要踩到這條線不就好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個兒的死期是什麼時候,說不定等一會到女廁所照鏡子時,就可以看見自己的死相。

「惜風!小雪!」老闆果不其然一進門就吆喝:「進來一下!」

小雪立刻火速站起,把筆記本跟筆匆匆勾進手裡,急急忙忙的要走進去,途中經過惜風身後,忍不住低聲催促。

「還沒上班。」惜風咬下一口三明治,「還有四分鐘。」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過度配合雇主只是造成對方的習慣性壓榨而已,說穿了,重點是她並不是非這份工作不可,她有更需要堅持的地方。

「哎!妳想準時上班就別那麼早進來嘛!」小雪不悅的往老闆辦公室走去,早進來了又無視老闆的命令,怎麼可能!

惜風根本當馬耳東風,她毫無壓力的喝著她的咖啡、吃她美味的三明治早餐,儘管附近同事都為這位暑期工讀生捏一把冷汗,她還是悠哉悠哉的渡過早餐時光。

甚至老闆喊了第二次,她也認真的因為還有一分二十秒而緩緩把早餐吃完。

叮,九點整。惜風終於離座,抱著筆記本與筆,直直走向辦公室裡。

「妳真大牌!我叫妳兩次都不理?」律師正坐在皮椅上,雙手抱胸的瞪著她。

「現在才九點。」惜風說得平靜:「以時間算錢的老闆應該知道時間的寶貴。」

「妳──妳有沒有搞懂妳是來做什麼的?妳只是個工讀生耶!」吳昱輝氣急敗壞的拍桌子。當初是看在惜風的優異成績還有……恬靜的外貌才錄用她的!

「是啊,朝九晚五,我九點準時上班,五點準時下班,從來沒有偷懶過。」她勾起淺笑,一點也不以為忤。

惜風總是這樣,與一般雄才激辯的律師不同,用平淡的語調,溫柔的嗓音,軟軟的訴說她的理由與堅持,說什麼都不讓步。

像是水牆,你可以切開、可以刺穿,但它總是會恢復原狀,佇留原地不動。

吳昱輝皺起眉,現在像惜風這麼不識時務的學生很罕見,畢竟大家總會做一下表面功夫,而且身在職場,他又是老闆,能如此無視的人不多。

但是她有足夠能力,長得也順眼,他是個極重外貌的人,放個美女在身邊比較賞心悅目,更何況短短暑期打工,也耗不了太久。

「下星期我要出差一趟,想帶妳們出去。」吳昱輝深吸了一口氣,語出驚人。

「咦?!」小雪忍不住叫出聲來,帶工讀生出去!

惜風飛快地翻閱手上的行事曆,下個星期……噢,是前往日本京都的行程,老闆沒說過要去幹嘛,但機票是她負責訂的。

「嗯,在那裡也會有一些法務上的交流,主要是跟日本一些律師見見面,一個形式而已。」吳昱輝漫不經心的說著:「國內也有好幾個律師會過去,很多東西要妳們幫忙準備。」

「是!」小雪一聽見可以出國玩,已經心花怒放了。

惜風倒是從容的在筆記本上紀錄著,老闆、小雪、她。咦?可是老闆當初要她訂六張來回機票啊!

「還有三個人呢?」她提出問題:「總共有六張機票!」

「噢,葉助理當然會去。另兩個呢──」吳昱輝蹙起眉想了一下:「是我老婆跟孩子,她們會提前兩天出發。」

惜風點了點頭,葉助理是老闆的貼身助理,這兩天剛好請了病假。

「要準備具台灣風味的禮物,不能跟其他律師重覆,總共要二十份;還有日本有專車接送,但我不跟其他律師一起坐,所以需要代步工具跟司機。」吳昱輝眼神瞟向小雪:「妳會開車對吧?」

「是!」小雪有點錯愕,她是會開沒錯,但是……「老闆,日本的方向跟我們不同,還是找當地人吧?」

吳昱輝蹙眉,像是很為難似的,勉強才點了頭。

接著她們兩人的筆進行速記,果然不是白帶她們去玩的,但書一堆,還有堆積如山的事得處理。

等她們走出辦公室時,小雪已經覺得心浮氣躁,肩頭有成山的工作壓下來,外頭的同事卻抱以羨慕的眼光望著她們。

「工讀生啊……為什麼工讀生有這種福利?」資深的助理忿忿不平。

「就因為是工讀生才可以吧?要不然我們走了工作怎麼辦?」幸好大家還是能理解的,「天哪!京都……好羨慕喔!」

「嘿……」小雪沒剛剛笑得自在了,望著手上行事曆的待辦事項,就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你們看看我們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把前言撤回。」

惜風已經坐了下來,準備整理一下待辦事項,總是得跟小雪分工合作,一個人做不了那麼多事。小雪見她如此積極也不怠慢,挪了椅子挨近她身邊,兩個人開始正經的討論分配工作事宜。

跟眾多律師助理交際的事由八面玲瓏的小雪負責,惜風則去準備採購評比跟部份書面資料,她喜歡做文靜的工作,當然需要辯論時也是辯才無礙。

「咦?」

坐在走道邊的惜風,因為討論而面向窗戶,她忽然分了神,瞪大眼往窗外看。

「什麼?」小雪被她驚訝的神情分神,也轉過頭去,只看見OA中辦公的同事們,還有一扇扇窗明几淨的窗戶,有什麼嗎?

「來了。」惜風瞇起眼,下巴輕抬,雙眼凝視著垂放而下的百葉窗,像要把百葉窗燒出個洞似的。

什麼跟什麼啦?小雪又禁不住竄起雞皮疙瘩,她看八百次了就是什麼也沒有啊!只有百葉窗跟認真的大家,現在坐在靠窗的Roger正起身,手裡拿著馬克杯,看起來是要去茶水間倒茶──咦?

小雪忽然整個人跳了起來,連走到一半的Roger都止住了步伐,剛剛窗外有一抹龐大的黑影掠過!

砰!在她反應過來之前,樓下就傳來驚人的巨響,伴隨著尖叫聲。

「哇呀───」

「有人跳樓了!」

寂靜的辦公室在一秒後瞬間動了起來,所有人立刻往窗邊衝去,拉開百葉窗,踮起腳尖往樓下看!

從二十五樓往下看去,還是可以看見穿著黃色衣服的男人,呈大字型趴在大樓的階梯上頭,紅色的鮮血迅速漫流,往階梯下滑動。

好不容易擠到前頭的小雪完全呆然,雖然很遠,但她剛剛才看過那件土黃色的衣服──好像是十七樓的邋遢大叔?

『他出現死相了。』惜風的聲音忽然在她腦海裡擴大,小雪猛然回首,看見坐在椅子上的惜風,八風吹不動。

她只是沉靜的望著窗外,托著腮,不似大家的好奇和熱鬧,也沒有什麼表情。

剛剛在電梯裡時,惜風說大叔出現了死相?在大叔跳樓前幾秒,惜風彷彿就察覺到似的……會有這種事嗎?小雪不由得全身都發起抖來!

浮在窗外的身影正低首看著樓下的屍體,那是個稚齡的小男孩,有張天真無邪的臉龐,還有與邋遢大叔神似的五官,他正微笑著,似乎滿意於工作已圓滿結束。

彷彿注意到辦公室裡有人在注視著他,他緩緩轉過頭來,與惜風四目相交。

小小的食指擱在唇上,說了一聲噓,然後憑空多出一條帶子,抓著帶子往下衝去。

惜風知道,那是識別帶,死神將之繫在死亡的人身上,好讓來接送的人方便找尋。

果然是自殺啊。她勾起笑容,悄悄拿起皮包裡的透明袋子,看樣子在警察來之前,她還有機會到頂樓去拾撿更多的死意!

「惜風!」

在她進入電梯前,小雪叫住了她。

她回首,見著的是小雪蒼白的臉,「怎麼了?」

「妳……」小雪連說話都話不成串:「難道知道……邋遢大叔會自殺?」

一問出口小雪就後悔了,她在說什麼啊?這簡直是荒唐的事情,難不成惜風可以預知人的死期嗎?這太荒謬了!

只見惜風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逕自走進電梯裡,「大概知道。」

咦?小雪狠狠的倒抽一口氣,「妳……為什麼……不阻止他?」

「永遠不許插手死神的獵物。」她按下了頂樓鍵:「這是他選擇的命運。」

電梯門緩緩關上,在闔上的瞬間,小雪注意到惜風手裡緊拽著那透明的袋子──裝有碎石子跟沙子的東西!

剛剛進入辦公室前,惜風曾拾撿電梯裡的石子,用滿足的神情說著:『這是死意啊!』

人說死意堅決,表示欲死的意志。那個位子就是邋遢大叔站的地方,惜風真的知道邋遢大叔要自殺,而她稱之為死意的東西就是大叔意圖自殺的意念?

怎麼會有這種事?小雪抱頭狂搖,她想太多了,這簡直就是妄想症!

她腿軟跪地,手腳都泛出冰冷,只是待她抬首看見電梯上顯示的數字時,冷汗瞬間浸濕了襯衫。

惜風帶著拾撿死意的袋子,上了頂樓。

這個同事,到底是什麼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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