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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徐晏伶,我是新來到這裡的美術老師,
可是這所美麗的山間國小,好像已經被惡靈詛咒了……

 【檢察官駱予寒辦案實錄】系列作者D51

 我想起晚間蘇摩說過的話,
 山鬼會幻化成各種姿態接近人們,
 或許剛才那團黑影就是山鬼本來的形態。

 
《鬼棒球》

 作者:D51 | 封面繪者:FC
 初版日期:2010.12.08
 售價:49元 | 販售地點:全省7-11

 內附精彩試閱 

 
作者自序、楔子、(1)山間國小

簡介 

一團黑色的人形蹲踞於窗櫺之上,眼睛像兩顆紅色的燈泡,透出讓人膽顫心驚的森森紅光。看起來像小孩子,但形體卻又太小,說是台灣獼猴,又好像大了一點。隨後它從窗檯跳下,伴隨著猶如奸笑般的嘿嘿鬼笑揚長而去。

「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應該是猴子吧。」
「猴子會像那樣冷笑嗎?」我一顆心都涼了一半,剛才親眼所見的東西 ,很明顯不屬於這個人世。我想起晚間蘇摩說過的話,山鬼會幻化成各種姿態接近人們,或許剛才那團黑影就是山鬼本來的形態。

去年樂群國小的球員在休息室裡看見它之後,球隊就輸了
而現在居然又有人看到它,今年的球隊會再度輸球嗎?
「它」究竟是惡靈?山鬼?還是……

作者簡介

D51
胡思亂想的集合體。
一個你在台北街頭隨時可能擦身而過的平凡人,勞碌的上班族,悠閒的旅行者,與一個喜歡說故事的人。2006年開始在BBS上連載小說,說的是自己的故事。
在感受孤獨時才能誠實面對自我,卻也因為分享而感到快樂。

【D51嗜咖啡】:www.wretch.cc/blog/iamd51

◆ 在明日出版作品
《鬼當兵》、《鬼來了》、《鬼殺人》、《陌生人》、《葬鬼村》、《鬼上身》、《無名屍》【檢察官駱予寒辦案實錄】、《唱屍班》【地獄校園事件簿】、《外島鬼話》【鬼當兵】、《鬼棒球》

精采試閱

作者自序 

地獄校園系列終於也堂堂邁入第三集,繼《鬼上身》與《唱屍班》之後,我著手寫了《鬼棒球》。棒球,是台灣的國球,曾經為國家在國際上爭取許多榮耀。但,國內的職棒球壇卻發生了令人痛心疾首的打假球案,某些球員不顧自己的前途被利益所誘惑,一時誤入歧途,使得好不容易重新振興起來的看球風氣又再度沉淪。

我不是很專業的球迷,不過也從職棒第一年就開始到現場看球,曾經有一度非常喜歡棒球這項運動,當然現在還是很喜歡,只是沒有以往的動力定期追球賽進度了。

國內的棒球文化,起源於很多年前為國爭光的紅葉少棒隊,現在依然有許多偏遠地區的小學致力於棒球教育,培養出許多優秀的棒球人才。不過,少子化趨勢影響下,這些學校漸漸不為人聞問,沒有學生,學校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最終面臨廢校的命運。

大學時代,我曾經走訪某間廢校前的山間國小,當時深深為蒼涼蕭瑟的校園所震撼,至今依然難忘那些小朋友於夕陽中向學校道別的孤獨背影。

之所以會起心動念想寫出這本書,或許也是因為忘不了那幅畫面所致。

地獄校園系列也將會持續下去,發展出更多不同的恐怖故事,也請讀者們懷抱著輕鬆的心情進入這些真實存在於你我之間的場景和故事中吧!

楔子

即將離開這間住了四年的宿舍,剛搬進來時購入的中古二十吋電視機依然賣命的執行它應盡的任務。雖然我總是將它擦得一塵不染,但年紀差不多有我一半大的電視裡映像管及電子零件壽命都已達極限,畫面閃爍不清,像羊癲瘋症狀發作的患者,雜訊和破碎的電子訊號在畫面上交錯,大部分的時候,我只用耳朵「聽」電視。

我的名字叫徐晏伶,剛從美術教育系畢業,修完最後的教育學分後,我終於考到美術教師的資格,即將在暑假結束前被派發到小學教小朋友畫畫。

我蹲在客廳打包行李,過去四年累積下來,各種類型的美術作品成為了我搬家的一大難題。

參考書和我最愛的少女系輕小說已經用塑膠繩牢牢綁好,一疊疊堆在沙發旁邊。至於這台電視和從資源回收場搬來的舊沙發,我想就無償送給房東太太吧。   畢竟住在這裡的這段日子裡,她很照顧我的起居生活,就像我另一個媽媽似的。   油畫和壓克力版畫最占空間,我拜託爸爸開小貨車來載,但令人頭疼的是,我那小小的家裡也沒有多餘的空間放畫。

這些練習或作業使用的版畫,想捐出去,又怕沒有藝術價值而乏人問津,又捨不得破壞丟棄。啊!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抱著頭想了半天,依舊想不到完美的解決方式。

現在電視上播放著新聞頻道,畫面看不清楚,幸好聲音還算清晰,念新聞稿常常吃螺絲的女主播正在報導一則職棒球員失蹤的事件。

「日前職棒美安豹隊明星球員李振儒失蹤一案,檢方不排除該球員因涉及球團簽賭而畏罪潛逃,檢方已經提出境限制申請,並通報海岸巡防隊嚴防球員利用漁船偷渡出境。」

新聞引起了我的注意,打從高中第一次陪同學到球場看棒球以來,我一直是美安豹的球迷,這支歷史悠久的球隊,歷經幾次改朝換代,起起伏伏,終於在去年達成了三連霸的偉業。當時我還因此興奮了好幾天都睡不好,卻怎想得到,新球季開始之前竟然爆發了簽賭弊案,涉嫌打放水球的主力球員都被警察帶走了。 心情就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才到達最高點,又急速墜落。我很失望,甚至暗自下定決心,此後再也不去現場看棒球了。

失蹤的李振儒曾經是我非常大力支持的球員之一,不但是美安豹的主力投手,更是有機會入選國家對的明日之星。他會與假球案扯上關連,著實讓我們這群後援會的死忠球迷傷心不已。

愈是支持他們,心內受到的打擊也就愈為沉重。

現在我也沒有餘力去想別的事情。

大學畢業,即將迎接人生另一個新階段的我,正蓄勢待發呢。

今天剛寄來的分發通知信函還放在客廳桌上,已過幾個小時了,我還沒有勇氣拆開它來看看,我究竟被分配到哪一所學校。

現在是個少子化的時代,許多小學因為招生名額不足,紛紛減班因應,相對的也就不需要那麼多教師,能占到這個美術教師缺額,不致於變成可憐的流浪教師,實在讓我非常慶幸當初選了美術系。

我滿懷期待的看著窗外的夜空。

教小朋友畫畫,一定是很有趣的事情吧。 

1 山間國小

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深綠,幾種不同層次的綠色,堆出了層峰疊翠的油綠景色,若從遠處看過去,山巒間飄渺的雲霧便恰似一幅自然天成的油畫。

窗外景色雖美,我卻無暇欣賞,好比九彎十八拐的崎嶇山道讓我產生了非常嚴重的暈車症狀,同車上的旅客們個個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似乎早就習慣了顛簸的山路,根本不當一回事。

我的目的地是群山環繞的新竹縣尖石部落,前一陣子收到的分發通知中,載明我所被分派到的學校,尖石鄉樂群國小。

出發之前,我曾經上網調查關於樂群國小的相關資訊,卻發現這間學校也受到少子化衝擊,加上位處偏遠,現在全校一到六年級師生竟不到五十人,六月時,十三名畢業生離開學校,九月開學,一年級新生卻僅只三人。

當然,我對於被派到這種人數極少且離家遙遠的學校,心中當然還是有那麼一點惶恐不安,不知道樂群國小的校風如何,多數是原住民的學生們會不會排斥外地來的老師,都是讓我擔心的要素。

客運搖搖晃晃的開到尖石鄉公所前,就不再往前行駛,似乎到達了終點站,我愕然看著魚貫下車的當地居民,連忙提著行李跟著下車。陽光燦爛的山間小鎮讓我大開眼界,省道兩側並列著低矮的樓房,有石磚建築也有看起來像是草率搭建的鐵皮木屋。

幾位中年婦人不畏熾烈陽光,戴著斗笠於路旁販賣水蜜桃,據我所知,新竹縣的尖石鄉及五峰鄉都是盛名遠播的水蜜桃產地,嗜吃水蜜桃的我迫不及待的買了一顆,以衣袖稍微擦拭後一口咬下。

香甜芬芳的滋味立時隨著果肉流入口中,甜而不膩的清爽味道,比在台北超市買得到的水蜜桃要好上不少。

「小姐是外地人吧?」皮膚黝黑的大嬸笑咪咪的看著我。

「是啊,我從台北來的。」

「我們這風景不錯吧,不管往哪看都是山,除了山以外,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哈哈哈!」大嬸似乎說了個笑話,但是我一時之間卻反應不過來。

我突然間想起,可以請問大嬸學校的位置,忙不迭地將咬了一半的水蜜桃放在旁邊,開口問道:「大嬸,請問您樂群國小在哪裡嗎?」

「唉啊,莫非妳是樂群小學的新老師?」大嬸有些驚訝的說道。

「這,您怎麼知道?」我疑惑不解。

還沒解開疑惑,大嬸卻做了一個讓我措手不及的舉動,她突然回頭,向身後店鋪裡的居民們扯開嗓子叫道:「喂!大家快來看,小學的新老師是個大美女吶!」

嘩,想不到我這麼出名,還沒找到學校,大家就已經知道我的存在了。霎時,大約有十幾位居民圍攏上來,紛紛以興致勃勃的目光打量著我,使我渾身不自在。

「請問?」我縮著頸子,悄悄舉起手發問。

大嬸豪爽的笑著,握著我的手說:「大家都是家長會的成員啊,樂群國小家長會的成員比學生人數還多啊。」她仰天哈哈大笑,也惹來旁觀者一陣爆笑。

多麼開朗樂觀的人們啊,每個人臉上燦爛的笑容一下子消除了我的不適應感,我想或許我會很快就喜歡上這塊土地吧。

但是,他們忙著七嘴八舌問我現在有沒有男朋友,卻還沒告訴我樂群國小到底在哪裡。

站在鄉公所前方,不管向左看或向右看,除了攤販和商店外,就是看不見類似學校的地方。

我提著笨重的行李袋,周遭的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的聊開了,此起彼落的笑鬧聲使我窘迫無比,有點怕生的我想開口詢問卻又苦無機會。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正在此時,彎曲的道路末端出現了一輛轎車,向這裡緩慢駛來。

「是李教練的車子。」賣水蜜桃的大嬸探頭望去,對我笑說。

「李教練?」

「是啊,棒球隊的李教練,樂群國小棒球隊可是咱們村民的驕傲,我兒子也在隊上。」大嬸突然間從我手中奪過行李,她力氣之大讓我完全來不及防備:「應該是來接妳的吧。唉啊,漂亮的老師,我們都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呢?」大嬸又呵呵大笑。

我搓著雙手,有點難為情的開始自我介紹:「大家好,我是徐晏伶,今年才剛從師範大學美術系畢業。」

「哇!是美術老師啊,那妳一定很會畫畫喔?」有位膚色比大嬸更黑的微胖中年男子以他宏亮的嗓子說道。

打從念了美術系以來,每次碰見必須自我介紹的場合,我最怕聽見這種問題,若說自己確實很會畫畫,好像不夠謙虛,太過驕傲了。但說自己不太會畫畫,又會讓人覺得不夠格當美術老師。

況且,很會畫畫的定義究竟是什麼呢?拿這個議題去寫論文,或許可以寫出一百頁的規模。碰到這種情況,我只能點頭靦腆微笑。

轎車緩緩停下,眾人口中的李教練下了車,他戴著棒球帽,也穿著運動服裝,臉部深邃的輪廓頗有泰雅族原住民的感覺,笑的時候一口漂亮的牙齒,就像牙膏廣告裡的模特兒。

喔,不是黑人牙膏喔……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徐老師嗎?」李教練脫下帽子,慢慢走到我面前。

「我是徐晏伶,你好。」

這時,大嬸突然插到我們中間,喔呵呵的笑著:「漂亮老師,我們李教練還沒結婚喔,妳要不要考慮一下?」

李教練老實不客氣的把大嬸推開,埋怨道:「阿瑪,妳不要亂說話,嚇到人家了。」

「阿瑪」似乎是大嬸的名字。

我的表情應該比李教練更尷尬一些吧,本來提著的行李又在大嬸手上,一雙手空蕩蕩的不知該往哪裡擺,只好藏在後腰際。

「校長讓我來接妳,妳第一次來,肯定找不到學校的位置。」李教練把行李放到車上,一面向我解說。

「學校離這裡很遠嗎?」我問道。

「這個嘛……要說遠其實很近,要說近其實又很遠。」

一開始就打啞謎?我哭笑不得,又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呆呆微笑。揮別了鄉公所前熱情的居民後,我坐上李教練的車。

李教練開車載我道路末端駛去,盡頭是一個曲斜的大彎,車頭切進彎道折角內時,迎面正好一輛農用車與我們錯身而過。李教練搖下車窗向駕著農用機具的老伯揮揮手,又轉頭對我說:「住在這裡的人們彼此都熟識,大家感情都很好也非常親切,徐老師可以放輕鬆一點,別那麼緊張了。」

「唔,我知道了。」我低著頭,始終不敢抬起來看他一眼。

我臉上微微一熱,如同他所說的,我確實有那麼點緊張,從小我就是個怕生的孩子,國高中又都讀女校,一直到大學階段班上才開始出現男同學。

一想到自己將要站在講台上面對幾十個孩子教書,不禁有些擔憂,我能做得好嗎?

「我們學校人數雖然很少,相對的教起課來也比較輕鬆,平常大家都玩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不是有句話叫教學相長嘛?」李教練滔滔不絕的向我介紹尖石鄉的風土民情,但我透過車子的擋風玻璃,卻是愈看愈怕。

因為我們現在正走在一道傾斜角度超過三十度以上的陡坡,李教練將煞車踩死,讓車體緩慢滑動,才不致於直接衝進眼前望不見底部的深谷內。

後方坡度逐漸平緩,我才慢慢鬆了口氣,前方已經沒有汽車能夠行走的道路了,懸崖邊有個以枯木及鐵皮浪板搭建的簡易車棚,李教練爽朗一笑:「這是我專用的停車場。」

平均海拔一千八百公尺的崇山峻嶺中,我提著行李站在萬丈深淵之前,眼角餘光一瞄到黑幽幽的谷底就使我渾身發軟。

停車場到是到了,可學校呢?

李教練伸出手,想接過我的行李,我連忙搖頭說道:「沒關係,讓我自己提就好了。李教練,有件事情從剛才就困擾我很久了,可以問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想妳要問的應該是學校在哪裡吧?王老師去年來的時候,也跟妳一模一樣的反應。」李教練又露出他一口整齊的白齒,這笑容看上去倒是和電視上的藝人有些相似。

「王老師是?」

「喔,待會妳就能見到她了,和徐老師一樣是從城裡來的,她教的是數學,而且是自願來偏遠地區小學服務,非常有愛心的老師。」李教練如是說。

「那應該算是我的前輩囉?」一聽見學校裡還有老師和我一樣從城裡來,頓時讓我寬心不少,可以向她請教許多在山上生活該注意的事項,希望她是個好相處的人。

李教練手指不遠處一道狹窄的階梯,說道:「從那兒下去就可以看到一座吊橋,過了橋就是學校囉。」

「咦!吊橋?」我大驚失色,想不到真是冤家路窄,竟會在新竹縣的深山裡遇見我此生最大的敵人──吊橋。

因為我患有非常非常非常嚴重的懼高症,別說是吊橋了,光是走在橫跨馬路的天橋上就足夠使我頭昏腦脹。

雖然我很害怕走在吊橋上那搖搖晃晃的感覺,但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跟隨李教練往前走,待會過橋的時候要是腿軟走不動,臉可就丟大了。

橫跨山谷的吊橋長約三百公尺,寬度只能容納兩人併立,踏上有點腐朽的木板橋面前,我刻意看了一眼橋墩旁布滿青苔的銘誌上寫著民國七十三年由榮工處搭建云云。

也就是說,這座吊橋已經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了,鏽蝕斑斑的鋼纜使人心內惴惴,我扶著邊繩,看著健步如飛的李教練,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徐老師,妳還好吧,怎麼臉色發白呢?這座橋很穩的,不用害怕,幾次颱風都沒吹垮它,就像我們族人的精神一樣堅韌啊。」

「話不是這麼說,離地懸空幾百公尺,任誰看了都會害怕吧?」我哭喪著臉,隨著步伐走動,晃動程度逐漸加大的吊橋愈來愈恐怖,有種坐大怒神正要上升時帶來的緊張感。

「大家都不怕啊,平常都靠這座橋往來鄉公所和小學間。啊,阿三伯來了,稍微靠邊一下喔。」李教練突然叫我靠邊站,我提心吊膽的往吊橋盡頭一看。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伯竟然騎著機車,發出噗嚕嚕的聲音,搖搖擺擺的朝這邊過來了。

整座吊橋受到機車重量影響,突然間往上一彈,我的腳底板瞬間離開了橋面半秒鐘,心臟大概也停了半秒鐘,我倒抽一口涼氣,一屁股坐在木板上,再也站不起來。

阿三伯咬著菸,笑咪咪的經過我身旁,還向李教練說:「小李,你交新的女朋友喔,真水捏。」

「謀啦,系阮學校新來的老師,我先帶老師到學校報到,卡晚在去找你泡茶。」李教練用不太流利且國台語交雜的語句和阿三伯交談。

機車離開吊橋之後,劇烈的搖晃還持續了一分多鐘才逐漸停歇,好不容易度過人生最大難關,我也已經眼眶泛淚,鼻頭酸楚,就快哭出聲音來了。

李教練連忙將我扶起來,略帶抱歉的說著:「對不起,我沒想到妳有這麼嚴重的懼高症,還能站起來嗎?或是我揹妳過橋呢?」

「不不不,我自己能走,真的不用麻煩了。」一聽見他要揹我,當下便大驚失色,只覺得臉頰熱燙燙的,又羞又惱,我嘗試著站起身,卻發現雙腿真的不聽使喚。方才那一陣驚嚇太過劇烈,我卡在吊橋的正中央,進退兩難。

李教練看我這副窘迫的模樣,也不再說什麼,竟蹲下身子把我揹了起來,雖然我非常不願意這麼做,但趴在他寬闊厚實的背膀上,真的讓我逐漸靜下心來。

李教練健步如飛,一下子過了吊橋,輕輕的將我放下,靦腆笑道:「不好意思啦,這是權宜之計,不然讓校長等太久也不好。」

我聞言一凜,因為太過緊張,完全忘記還有報到這回事。

我倆匆匆忙忙的往山上走,過了吊橋之後,遠遠就能望見前方雲霧深處幾棟紅色頂蓋的建築物隱隱若現,李教練說,山裡面氣候變化無常,有時在鄉公所那兒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過了吊橋便可能變成陰天,一片烏雲都有可能改變當下的氣候。

真的沒想到非得歷盡千辛萬苦才能抵達我所任職的樂群國小,李教練領著我走到校門口,只見簡樸而漂亮的校園出現在我的眼前。校門口綠草如茵,一個小小的花圃種植了滿滿的金黃色向日葵,插在土壤上的木牌寫著「黃金農場」四個造型可愛的彩色大字,看來是出自於小朋友的傑作。

我發出由衷的讚嘆:「好漂亮的學校,簡直就像名貴的私人森林小學一樣。」

李教練笑說:「雖然學費不是那麼昂貴,但我們也是名符其實的森林小學啊。」

「那麼,我就先去拜會校長了,請問校長室怎麼走?」我望著學校中那應該算是穿堂的地方,尋找著校長室的位置。

「如果要找校長的話,他現在應該在盯學生練球。」李教練手指右手邊一道鐵絲圍籬高高豎起的地方,正當我轉頭看的時候,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鏗響,圓形的硬式棒球以斜角四十五度高速撞上圍籬,場內瞬間爆出一陣歡呼聲。

李教練臉上浮現滿意的微笑:「是全壘打。」

鐵網圍籬內的棒球場,呃,應該說那一塊放了四個壘包的沙地上正有十數名小朋友進行棒球比賽,本壘板後方一位穿著白色襯衫,年紀大約六十歲的微胖男子坐在長凳上,專心致志的看著小朋友練球。

「那位就是校長馬哈先生,他老人家在村裡也是個偉大的人物,可能會有點可怕,徐老師妳要小心一點。」

「可怕?」我滿頭霧水。

「馬哈先生除了擔任校長職務外,還是村內的巫師,地位非常崇高,是個受大家景仰的對象。」

「原來如此,我會注意別失了禮節的。」我微笑說道。

事實上我在出發前曾經調查過一些資料,既知道自己即將任職的國小位於原民部落內,當然要事先熟讀當地的風俗民情,否則因為不了解對方而產生誤解或壞印象,那就太糟了。

原民部落的巫師,想不到這種從來只能從新聞報導中聽見的職業如今就活生生出現在我的眼前,原住民擁有祖靈信仰,相信只要虔誠祈禱,就能與祖先對話,請求祖靈保佑闔村平安。

巫師是與祖靈之間的溝通橋樑,也是過去原民部落信仰的中心。

深刻的皺紋紋路在馬哈校長臉上縱橫蔓延,一對眼睛炯炯有神,光看他板著一張臉的模樣就氣勢十足,給人帶來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我放下行李,向馬哈問好:「校長您好,我是這個學期開始分發到樂群國小來服務的美術老師徐晏伶,今天來報到了。」

「徐老師,我等妳很久了。」馬哈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嚴肅的表情瞬間溫和了起來。

「自從上一位美術老師身體狀況不好,回家鄉休養之後,一直沒有城裡的美術老師願意上山,振豪,都過幾年啦?」

「校長,三年半了。」李教練畢恭畢敬的回應道。

「哎呀,時間過得真快,這三年半我們的學生們沒辦法好好的上美勞課,五育之中便缺了美育這一塊,幸虧現在有妳來了。」

「不敢當,我是教育界的新人,還請校長多多指點了。」我低頭說道。

「待會我請教數學的王老師帶妳到宿舍去,咱們這裡是窮鄉僻壤,什麼都沒有,唯獨質料上等的木頭多,兩年前蓋起來的教師宿舍是我們的驕傲,妳一定會喜歡的。」校長呵呵笑道。

校長對我的態度相當溫和友善,倒不似李教練所說那麼恐怖,我想他應該是個性格溫厚的長者吧。

「王老師就在教師辦公室內等候,那麼我就先監督孩子們練球了。」李教練看著場中揮灑汗水的小朋友們,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我不疑有他,逕自往教師辦公室的方向走去,整間學校就只有四棟建築物,分別是一到三年級上課使用的教室忠孝樓及四到六年級使用的信義樓。

正中央的仁愛樓則是各類專業教程教室及校長室,教職員辦公室等等。

今天是禮拜五,下週一才開學,校園內冷冷清清,洋溢著一股悠閒的氣氛。

我心內惴惴,隻身來到新的環境任教,所必須適應的不只是學生們,更重要的是那些比我資深的老師們。

王老師算是我的前輩,不知道會不會刁難我,上演日劇裡老鳥教師欺負菜鳥的戲碼。

還沒見到王老師,我已經開始宅女無邊無際的妄想了,想想真是可憐,大學時代每天不是窩在畫室,就是待在宿舍裡,同學們舉辦的外校聯誼,康樂活動完全沒機會參加,閒暇時間就是看日劇打發。

我唉聲嘆氣,一邊往教師辦公室走,遠遠的就聽見一道嬌嫩卻尖銳的女聲大叫:「不要跑!這臭小子,到處亂跑,老娘今天一定宰了你啊──!」

緊接著聽見了陣陣物品掉落,摔鍋砸碗的聲音,我緊張了起來,該不會是有人在吵架吧?

我惶然不安站在教職員辦公室門口探頭往裡面張望,卻看見一位身材嬌小的女孩屁股高高翹起,以詭異的姿勢趴在資料櫃的前方,像是在膜拜什麼東西似的。

見到眼前這驚人的景象,我嚇了一跳,她好像正面撞上了資料櫃,不知道還活著嗎

教職員辦公室內簡直就是天翻地覆,書籍和資料散落一地,茶水杯也掉落地面摔成碎片。

「請問,王采風老師在嗎?」我提心吊膽的開口問道。

毫無回應。

「請問!」我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嘎──吼吼吼!」趴在地上的女生突然間像著了魔似的發出奇特的吼聲,一躍而起,張開雙手往櫃子上方抓去。

「咕咕!」

剎那間,一團白色的影子直直朝我飛來,我猝不及防,只能將那團白色物體接下,手中觸感溫熱綿軟,突然間動了起來。這一動,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沒想到手中抓著一個活物,竟是這麼噁心的感覺。

「啊!妳不要動,這小子亂飛亂跳,有夠難抓,交給我就好。」嬌小女生往我這走過來,臉上掛著一對圓形的大眼鏡。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隻頂著鮮紅頭冠的公雞。

她接過公雞,憤恨不已的說:「今天一定要把你做成肯德基,每次認真工作的時候就飛過來搗亂,嫌命太長嗎?不會生蛋的公雞,一點用都沒有,一刀砍了拿去做雞精!」眼前的嬌小女孩惡狠狠的對著公雞恐嚇。

「那個,請問王老師在嗎?」

「在啊!」女孩大聲說道。

我左看又看,辦公室裡卻只有小女孩一個人而已。

「小妹妹,這裡除了妳沒有其他人在吧?」我輕輕一笑,這裡的學生原來這麼可愛。

眼前的嬌小女孩身高看起來大約是五六年級的學生,她挪動眼鏡,竟以凶惡的眼神瞟了我一眼。

「我就是王采風!而且,我已經二十六歲了,別把我當小孩子看!」她雙手叉腰,拚了命的挺胸說話。

「妳就是王老師?」我大驚失色,若不說破,我還以為眼前這位女孩只有十二、三歲左右。

「沒錯!我就是人稱身無采風雙飛翼的采風老師,妳有意見嗎?」她又挪了挪眼鏡,終於把視線放到我身上。

「那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吧。」就連不是很擅長國文的我,都曉得李商隱這首詩的正確讀法。

「妳是?」王老師仰頭看著我,她的視線大約只到我的肩膀。我有一百六十八公分,那麼眼前這位女孩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

「我是徐晏伶,今天才來報到,負責的科目是美術。」

「美術老師!」采風哇的一聲丟了公雞,那隻雞逃過一劫,拚命拍著翅膀鑽進遠處的樹叢。

「終於,終於有年輕女老師來了,這一天我等了一年之久啊!」她猛然抱著我,用鼻子在我周身上下嗅來嗅去。

采風奇怪的動作讓我渾身麻癢難當,彼此都是女生,雖然不會害羞,卻感覺相當怪異。

這位老師的個性是不是有些奇怪……?

「妳身上好香,擦哪個牌子的香水?」她嘻嘻笑道。

「這,我從來沒用過香水耶。」我囁嚅說道。

「怎麼可能,喔!天啊,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生.麗.質?」

「很好,我決定從現在開始,妳跟我不是同一國的人!」采風雙手扠腰,氣鼓鼓的說。

她鬧了半天,讓我覺得非常無奈,於是直接將話題拉回主軸:「能不能拜託妳帶我去宿舍呢,我還有行李要整理。」

「沒問題,跟我來吧。」采風態度陡然一變,剛才那些瘋瘋癲癲的對話,像是從來沒發生過似的。

采風帶我穿越仁愛樓,來到了正後方一塊草皮,靠近樹林的地方設置了噴水池,一尊可愛的尿尿小童銅像立於水池頂端。綠油油的草皮對面,就是馬哈校長口中所說的,樂群國小的驕傲──木造教師宿舍。

兩層樓高的木造建築,從外頭看起來倒是挺有度假小木屋的感覺,采風將我帶到木屋,指著二樓右側第一間房,說道:「妳住在我隔壁,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啦。」

我伸出手來和她相握,微笑道:「前輩,請多指教。」

不料,這句話又開啟了采風的怪異開關,她音調拔升八度,巴著我尖叫道:「妳剛才說什麼?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我說前輩,請多指教。」

「啊,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叫人飄飄然吶。」奇妙的數學老師哼著歌,像個小女孩兒似的輕盈跳躍,一下子離開了我的視線範圍。

好活潑的老師,她的課堂上應該總是充滿歡笑吧。我自忖。

推開未上鎖的木門,一股乾冷的空氣從房內吹出,全由檜木打造的房間冬暖夏涼,確實有種置身於森林公園內的清爽感。

除了一張單人床、木製書桌、和牆上半開的木窗外,裡頭沒有任何擺設。

我喜歡這種簡潔舒適的房間,坪數也足夠寬廣,書桌與床鋪間的寬闊空間能讓我放置畫架。為了把畫架搬上山,可真費了我一番功夫。

我迫不及待的拿出相機,將小木屋各個角落拍攝下來,不管是造型雅緻的半橢圓形木紋小窗,還是那看起來厚實堅固的書桌,以及潔白無暇的床單。

等等,我突然想到,這裡該不會沒有網路吧?若是沒有網路,我就不能將照片上傳到自己的部落格與朋友分享了。

「啊,難得一間度假小屋這麼漂亮,真是可惜。」我洩氣的躺在床上,望著深褐色的天花板嘆息。

整棟教職員宿舍可說是被青翠的樹林圍繞著,在都市裡非常珍貴的芬多精,這兒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惜芬多精不能裝瓶拿出去販賣,否則我一定會變成億萬女富豪。胡思亂想了一陣子,窗外幾聲啾啾鳥鳴將我拉回現實,興奮的心情瞬間沉澱下來。

這時候,我突然一陣惡寒,從我看不見的後方,似乎有一道尖針般的目光默默注視著我。

第六感告訴我,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在這裡。

我瞬間爬起身,轉過頭去,赫然看見忘了關上的房門縫隙間,有個膚色蠟黃的小女孩,正以好奇的目光看著我。

「妳是誰?」她注意到我的視線,有些怯懦地開口問道。

「妳是這裡的學生嗎?」

無聲無息出現的小女孩把我嚇出一身冷汗,幸好不是什麼「人」以外的東西,不管是電影裡的怪物、妖魔、還是鬼魂……我對那種虛構出來嚇人的東西最沒輒,要是真的碰上了,可能會被嚇得翻白眼昏死過去吧。

看起來是個三四年級的孩子,也許是察覺到了本來空無一人的宿舍突然有人進入而好奇跑來查看吧。

「我是新來的美術老師,我叫徐晏伶。」我微笑說道。

「妳知道媽媽在哪裡嗎?」

「媽媽?小妹妹跟媽媽走散了嗎?」我問道。

「媽媽在樹林裡面等我。」她搖搖頭,話聲頓了頓,又說:「那扇窗戶不可以打開喔。」小女孩站在門外,遙指著我進門時便半開著的木窗,初時我不以為意,以為那是學校為了我來先將窗戶打開透氣,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小女孩這麼一說,我大惑不解。

「為什麼不能開呢?」

「因為,後面的樹林裡有魔鬼啊……」小女孩突然間一張臉拉的老長,就像橡皮面具似的,嗓音也低沉嚇人,陰惻惻的表情使我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小女孩說完話後身影逐漸從門縫間隱沒,我聽見了小腳丫子踏在木板上的腳步聲,但是,屋外緩慢西落的斜陽,卻沒能照出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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