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戲(上)【異色民俗】

 編號:750
 作者:
小白
 封面繪者:Cash
 初版日期:2012.8.25
 ISBN:
9789862904282
 售價:49元 | 販售地點:全家、萊爾富

 內附精彩試閱 

特色

百無禁忌?千萬別太鐵齒啊……

小白 Cash封面繪圖

惡作劇過了頭,是要付出代價的……

內容簡介

井葬

這裡的習俗,人死後第一個晚上就得入井,封井六日後,在頭七那天晚上才能開井一天,之後就封井直到七七(就是四十九天),七七回門後再開井一天,然後就封井一直到對年(就是死後的整整一年),到那時才能開井撈屍重葬。

以前這裡的人家,每戶後院都有一口井,其實就是挖一個深洞,裡面不是真的有井水,只是一個象徵而已。然後人在死掉那天的午夜前,就要先把屍體放到井裡面,接著蓋上木蓋再用石頭壓住,這就叫封井,主要是讓那個人的魂魄不要出來,免得它見了家屬會捨不得走,就是幫它斷恩念的意思;一直到頭七那一天,才會開井,讓魂魄能去地府報到。

心跳加快 指數   ★★★★★
後遺症     指數   ★★★★☆
催淚         指數   ★★★☆☆
閒嗑牙     指數   ★★★★★

作者簡介

小白

通稱:小白
本名:啥?
生日:五月十號的金牛(人生目標:錢、錢、錢!)
喜歡的東西:不討厭的都喜歡
討厭的食物:會噎死人的東西和紅蘿蔔
小白守則第一條:錢是萬能的,沒有錢萬萬不能!
喀喀!有興趣更認識我嗎?
歡迎寫信給我!
我的
mailartemis0510@yahoo.com.tw

◆在明日已出版作品
《禁咒》2006.10
《心魔》2007.03
《索魂》2007.06
《鬼話》2009.04
《投胎》2009.09
《陰狀》2010.10
《生死籤》2011.12
《童話初章之八陣圖》2012.01
《童話終章之永恆童話》2012.01
《駭命》2012.04
《棄神》2012.05
《守護神》2012.06
偶戲(上)【異色民俗】2012.08

目錄

楔子
<第一話>  井葬
<第二話>  亂鬥
<第三話>  七七回門夜
<第四話>  撈屍
<第五話>  借屍還魂

作者自序

Hana推薦序

那天,編輯問我要不要寫篇書序。

寫序這件事在我心中一直是「好像很偉大的事」,因為每本好書若是要找人來寫序,必然要找個「好像很偉大的人」來寫。當這個念頭閃過我的腦子時,其實我有點想跟編輯講,我好像不太適合……(其實是人家暑假作業─《航海王》進行到了魯夫要去救艾斯了,很熱血的說。)

接著編輯說是小白的新作,我呆了兩秒,然後就像被下藥一樣答應了。

之後我著實苦惱了兩、三天,因為我跟小白實在不熟,到底要怎麼幫一個不熟的人寫序我一點頭緒都沒有啊啊啊啊──。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怕在文章裡講錯話,萬一造成讀者的誤解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我的腦子裡出現一個電燈泡(很古老的比喻,我知道……),對嘛!我想這麼多幹嘛,我本來就是小白的讀者了!

所以這篇是以讀者的角度來寫的。(嘿嘿嘿,我比大家都還早一些看到這篇故事讓我覺得很爽。)

第一次看小白的作品是在2006年,那是他在明日工作室所出版的第一本書(到現在我還沒搞清楚小白是男是女。)

當時的作品裡帶有漫畫式的設定,人物描寫仍然是直線,故事背景沒有邊際。但各位知道嗎?初出茅廬的小白第一本書就打敗了一竿子前輩輝煌的銷售數字,成為當年最暢銷的一本書,跌破一堆人的眼鏡,當時他已經有暢銷作家的穩穩架式了。

經過這些年的洗練,小白的寫作風格有了完全不同的面貌,不管是角色的設定,劇情的張力及故事的合理性都非常鮮明的模樣,而且沒有破綻。

尤其是對於劇情中要求專業的方面刻劃更是絲絲入扣,如果各位看過他寫的《童話初章之八陣圖》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了。

大部分的作者並不會太著墨於此(沒辦法,愛找碴的讀者多到爆表,看小說當作在玩大家來找碴,老是喜歡抓作者的破綻。)誰都不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可是小白在這方面下了很多苦功,消化了很多資料,轉變成另一種令人耳目一新的方式讓讀者了解故事發展並引導其中,這得要相當的功力才能做到的呢。

來談這部作品吧。

我必須要說,故事本身很有創意,讓死去的人在人間最後的時間扮演夢想的角色,直接以破題的方式切入故事中心,再穿插意外的數個角色,以及錯綜複雜的謎團層層包裹,讓原本很單純的喪禮儀式變成了生存遊戲(呃,這樣應該不算破梗)

完全就是一部可以直接拍成電影的故事了。(我分好幾天才能看完它,老實說我也很怕偶人,尤其我在半夜看,三不五時就找魯夫來陪我。)

好了,我不打算說太多,我怕我會不小心把故事情節像拔地瓜一樣一股腦兒的全都拉出來!

用一句最簡單的話來說,這個故事已經讓我發毛了……

精采試閱

楔子

民國五十三年,一個並不繁華,但經濟正在起飛的年代。

嘉義縣一個小村裡,有座蓋在鐵軌旁的小學,規模不大,總學生人數才百來個,校門口有一條鐵軌經過,每天整個村的人都會聽到火車「嗚嗚嗚――」的鳴笛聲和經過軌道的聲音。

一天傍晚,在學生放學時,意外發生了。

早期鄉下的小學校,沒有路燈這種東西,唯一有的,就是平交道上的白熾燈;而那一天,校門口的平交道號誌故障,當所有學生放學穿過平交道時,火車剛好經過……這場意外造成大半的學生傷亡。

村長為了超度這些孩子的靈魂,特地請了一個小型的布袋戲野台戲團,在學校連續演出七個夜晚。

學校的黃土操場裡,搭起棚架,戲台外擺滿了多張小椅子。村長向團長和兩個團員說:「演出時,絕對不要偷看戲台外面的情況;演完後,東西就都放著不要動,到預備教室裡睡覺就好。」

團長和兩個團員都答應了,雖然不知道是為誰而演,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過了子時才能演,但連演七場不是他們這種小小戲團能常常接到的大案子,因此團長也沒多問,便開始每天半夜的出演。

連續幾個晚上的演出都平安無事,只是操偶師傅和他的二手都會聽到外邊傳來小孩的陣陣嘻笑和話語聲;每個人都覺得很奇怪,是誰會那麼晚來看戲?他們總是從子時初,演到子時末,接著在掌聲中放下布幕,等粗略收拾好東西,出了戲台後,見到的永遠是空無一物的操場;所有人都很心驚,但沒人敢多問,只想盡快把戲演完,然後離開這裡。

就這樣到了最後一天,也就是頭七的那個夜晚,當操偶師操控著手中的戲偶時,又聽到外邊傳來的陣陣笑鬧聲;雖然明知道不可以,但他很好奇,無人的操場中為何會傳來小孩的聲音?於是終於忍不住偷偷掀開戲棚的一角,而他看到他的戲台前,坐了滿滿、滿滿的人。

斷頭的、斷腳的、斷手的、血肉模糊的……而且全都是孩子,操偶師被這景象嚇得無心再演,他的二手們聽到這種情況也全都慌了;他們三人丟下戲偶終止演出,全跑回到教室中,睜著眼直到天亮。

天亮後,戲團打算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這裡,只是當他們來到戲台裡時,他們見到所有掛在架上的布袋戲偶,它們的頭、手……全都不異而飛。

當天,戲團就整個徹出小村,而這件事在小村裡傳開來,有人說,是因為戲團沒把戲演完,所以孩子們才會生氣;也有人說,是因為孩子們出意外時,頭和手腳都被撞爛,所以它們才會拿走布袋戲偶的頭和手腳,裝在自己身上。二十五年後,我聽到這個故事,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到的鬼故事,那時的我才五歲。


<第一話> 井葬

來到神岡,海御放慢車速,環視人事全非的景象。這裡變得熱鬧多了,農地日益減少,工廠逐日增多,另外也新建交流道,許多貨車來來回回穿梭在小路上,看起來險象環生。

他多久沒回來了?二十幾年了吧?在他的印象裡,這裡原本全是農田,小路邊還有一個馬場,溪邊有幾戶養鵝人家;但現在馬場已經消失,只剩下水泥畜房,鵝場和農地也不復見,改建成工廠,一切都變了樣。

雖然他幾個月前曾回來過,但那天抵達已是半夜,根本無心留意周遭的景象,這次再走一趟,才發現早已滄海桑田。

憑著腦海裡微薄的記憶和手上一張簡易的地圖,海御邊找路邊問人,最後才終於找到他這次要來的地方。

這是一棟紅磚和泥土搭成的平房,平房的後方是一座矮山,前方是一大片農田,房子外邊有塊占地不小的水泥空地和倒了一半的紅磚圍牆;海御將車停到平房前的空地,下車後,望著這棟已有近百年歷史的房子。

灰色破裂的屋瓦有一塊沒一塊的覆蓋在屋頂上,房子呈現L形,內側兩扇門成九十度角,主門,是兩片外拉式的木製紗窗門,說是「門」,也稍嫌勉強,其實就是以四根木條釘成一個框,下方再多擺上一塊木片固定,中間再多釘上一條木條加上綠色的紗網,讓它看起來像門罷了;而側門也是如此,不同的是側門只有一扇而已。

海御看著這棟伸手就能碰到門頂的矮房,在他的印象中,這裡是很可怕的地方,也是他外公的家。

小時候聽媽媽說過,屋子後面的整座山是外公的,前面放眼所能見到的田也都是外公的,只是外公很愛簽愛國獎券,簽著簽著,山就沒了,只剩下面前的幾塊農地。

原本外公家旁邊,沿著矮山的山腳邊,住有很多戶人家,組成小小的村莊,但隨著大環境的變遷,這個小村莊早已不存在,僅留下幾戶農舍和破舊的空房。

海御望著這棟看起來隨時會倒塌的平房,輕嘆一口氣;紗門上的把手早已生鏽,把手上掛著一道U型鎖,海御拿出鑰匙開鎖後,才拉開門進到屋內。

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進門就看到一張神桌,上頭的神像、香爐都佈滿灰塵,結上蜘蛛網,神桌邊疊了幾張鐵製的圓頭椅;仰頭就能發現屋子的所有牆壁都等高,約莫兩公尺,海御伸手就能碰到牆頂,而主牆,也就是神桌後方的那一面牆,比其他的牆面厚上一倍,三根粗木柱從主牆裡延伸向上半米左右,木柱頂端嵌了根木頭主樑,橫過整個房子;從主樑分釘出來的木頭,斜斜地搭釘在外牆上,在空中組成一個斜角的三角形,瓦片就覆蓋在這外頭成了屋頂;前廳的橫樑中間則吊著一盞手拉式的日光燈。

神桌的後方有個小房間,只比雙人床大一點,整個房間用木板架高,就好像放了一張大床,木板就在膝蓋略高的位置,房間內沒有窗戶,因此顯得格外陰暗。

這間房的對面是廁所,門口吊著四十瓦的燈泡,廁所中有小小的綠色洗手台和馬桶,最裡面放有四腳浴缸,內側貼上藍色的馬賽克磁磚,外側和底部則是長滿了黑黑的霉。

再往裡面走,又是一間房,長度和整個屋子一樣,但只有雙人床的寬度,房門剛好在正中央,將房間分成兩邊,靠著廁所的那邊,放著一台傳統附拉門的黑白電視機,電視前方有一張搖椅;而另一邊就和神桌後的小房間差不多,床是木板架高釘做而成,共用的牆面上突出三根短木柱,支撐著斜斜而下的屋頂,看起來很低矮,等於整間房子的上空都是互通的;床邊放有著一張梳妝台,梳妝台旁擺著一只衣櫃,都是年代久遠的木製家具。

海御退出房間,來到前廳,前廳旁邊是廚房,方型的木桌貼牆而放,桌邊疊了幾張鐵製圓頭椅;餐桌的對面是古老的灶房,似乎已經很久沒人用,灶口被木板封住,上頭擺上瓦斯爐,沒有餐具,只剩下幾個白鐵鍋放在牆角邊,而灶房的另一端連接著側門。

整幢房子的窗戶都是木條製,中央嵌上刻有印花的厚玻璃,歷經長年的風吹雨打,讓外圍的木條因潮濕發脹,無法打開窗戶,整個屋子滿是塵味和霉味,讓海御很難受,他走到外頭,呼吸稻田和山中的自然清香,才感覺舒服了些。

吸滿久違的新鮮空氣,他拿出手機,播了通電話:「喂?你還沒到嗎?」

話筒另一端傳來低沉男音:「到了,我已經看到你了。」話完,電話就掛斷了。

海御抬起頭,果然見到一輛休旅車沿著山邊的小路駛進來,最後車子彎進屋前的空地中,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

「虧你還找得到這裡。」海御抓了抓頭,對著剛下車的江流道。

「怎麼會找不到?這裡是你外公家,更是我爺爺家。」

「我們一定要住在這裡嗎?」海御翻了個白眼。

江流是他表哥,兩人才差一歲,由於年齡相近,所以感情還不錯,一直保持連絡。

江流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依照祖訓,林家人去世後的七七都得回來,你忍著點吧!」

海御嘟嚷著,「我又不姓林。」

江流微笑道:「我知道你不姓林,可是姑姑是啊!無論她有沒有嫁,她都是林家的人。」

海御不滿地皺起眉,「哪是啊!依傳統,我媽既然嫁給我爸,就是方家的人,應該要入方家的牌位。」

江流搖搖手指,「這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你就別再抱怨。姑姑生前也親口說要回來,而且她已經葬在這裡了。」

海御無奈地嘆口氣,是啊……他媽的墳……不,是屍體,就在這幢房子後面的井裡!

看海御似乎沒話要說,江流問道:「姑姑的牌位?」

海御指指自己的車,「還在車上。」

「走吧!」江流從自己車上拿出一把黑傘,「要請姑姑進房了。」

海御臭著臉,從副駕駛座捧出一個竹籃,竹籃裡放著一個木牌和小小的香爐,江流撐著傘,海御則是邊走邊喊:「媽,回家了。」

進到屋子後,海御將牌位放到神桌上,接著點起三柱香拜了拜後,才對江流道:「我們今晚不會真的睡這裡吧?」

江流搖搖頭,「我們睡車上。」

海御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真的要睡在這裡。」他根本無法想像躺在那張老舊木床的感覺。

江流隨手拿了兩張圓頭椅到屋外,一人一張坐在車旁,「我不是跟你說過,只要在這裡,不管是哪一戶的人,七七回門時都不能見人嗎?」

海御皺起眉頭,「你幾百年前說的啊?我早就不記得了!況且我那時候還很恨你耶!」

「恨我?」江流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我做了哪樁事讓你恨我啊?」

「還不就是你講那個布袋戲的鬼故事!嚇得我好幾年都不敢碰人偶。」

江流歪著頭想了想,「噢!我想起來了!也難怪,你那時候還小嘛!」

「不說這個了!每次想到那種有人臉的東西,心情就很差。」海御擺擺手,「先說正經事,你們這些人還沒跟我商量,就自動處理我媽的後事,等到她被你們『下葬』才來通知我,到底是我是她兒子,還是你是她兒子啊!」一想到這兒就有氣,母親去世,他不但最晚知道,而且光是聽到外公家這邊的人把他母親的屍體直接丟到井裡,他氣到差點放火燒了每一戶姓林的人家!要不是看到母親親筆寫的信,他早就和所有姓林的老死不相往來。

江流無奈地看著海御,「沒辦法,這是這裡的習俗,人死後第一個晚上就得入井,封井六日後,在頭七那天晚上才能開井一天,之後就封井直到七七,七七回門後再開井一天,然後就封井一直到對年,到那時才能開井、撈屍、重葬。你說沒通知你,是因為時間真的太趕了,姑姑身體本來就不好,在醫院走的時候是晚上十點,我們連夜趕路,才將她送回老家,差一點就趕不上入井日。」

海御壓壓太陽穴,「你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封井開井的?」

「你還記得嗎?以前這裡的人家,每戶後院都有一口井,其實說是井也不怎麼正確,就是要挖一個深洞啦!裡面不是真的有井水,只是一個象徵而已;人過世那天的午夜前,要先把屍體放到井裡,接著蓋上木蓋再用石頭壓住,這就叫封井,主要是讓那個人的魂魄不要出來,免得見了家屬會捨不得走,就是幫它斷恩念的意思;到頭七當天,才會開井,讓魂魄能去地府報到。

頭七過後,又會把井封住,因為七七這段時間算是審判期,我們除了做法會超度,也會燒些東西給亡者,讓它們能領沾功德;但同樣的,也是封住井口不讓魂魄出來,不要讓它們因為思念罣礙而對人世還有留戀。

七七之後,審判就定了,這時我們才會開井請亡者回家,讓它看最後一眼,但是也不能讓它見到親人,要不會更難過;接著魂魄就會依審判結果,去它該去的地方。

不過這期間已經過了四十九天,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所以就保留到對年,讓屍體該爛的爛光,因此想要撈屍改葬,必須等到對年才行。」

聽完江流一大串解釋,海御不客氣地翻白眼,「拜託!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人信這個?」

「以前的人信啊!以前沒有冰箱,屍體放在家中七天,還得天天有人守夜,就怕什麼奇怪的動物跳過去會屍變,所以這邊的人才會封在井裡,就算真的屍變也不用害怕;況且一年後要撈屍時,也能觀察屍體是不是真的完全腐爛,不像一些土葬的,屍體在棺中沒爛完全,最後變成陰屍、乾屍什麼的,埋了幾年沒人知道,等到家運敗壞,請來風水師看了,才曉得事情大條,比起來我們這邊好多了。」

海御再次壓壓太陽穴,他根本不相信江流這段話,「拜託!你們也太迷信了吧!現在什麼都有,請個禮儀公司來,大大小小的事都幫忙處理,而且現在都採火葬,哪來的土葬?你以為台灣地很大嗎?」

「喂!你忘記姑姑最怕火嗎?姑姑親眼見到姑丈葬身火場,你這個做兒子的怎麼還說這種話?」

海御吐了口氣,「我不是不記得,可是人死了就死了,我不覺得把我媽送到火葬場會比直接丟到井裡差!」

「姑姑最後的遺言你也看到了,你當人兒子的,幫父母完成最後心願是會怎樣?」說到最後,江流也有些不悅了。

海御閉緊眼,沉聲道:「我要是沒顧慮到我媽,早就翻臉了!不管怎麼說,她都是我媽,你們做這些事前沒先跟我說,也不先和我商量,等我趕到醫院時,你們早就把人載走了;等我追到這裡,什麼都來不及了,我連我媽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他睜開眼望著江流,「習俗?為了這個古老到沒人再使用、沒人再相信的習俗?所以我連我媽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然後我被迫要接受你們林家這些鬼話,看我媽在枯井裡待一年?看她在不見天日的井裡慢慢腐爛?你們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江流深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你不能認同,但是在這裡出生的每個人,都認為這才是離開人世最好的方法;能夠入井,代表的就是死得安穩、死得其所,這是自殺者和被殺者不能夠擁有的待遇,就算現在時代變遷,就算你覺得殘忍,但這就是我們這個村的傳統,也是你無法改變的事實。」

海御揉揉自己緊皺的眉心,「算了!說那麼多有什麼用?你們做都做了,我能怎麼辦?」

江流拍拍他的背,放緩口氣,「好了啦,兄弟!我知道你心裡很難受,畢竟姑姑才走沒多久,天快黑了,快把事情處理完,我們先去吃飯。」

海御吐了口氣,「我們還要用什麼?」

「我們先去開井,然後把一些要拜的東西搬進屋子裡就行了。」

海御無奈地點點頭,和江流一起走到屋後。屋子右後方,果然坐落著一口井,井口蓋著一大塊木板,上面壓著一顆大石,兩人使盡力氣才將石頭從井口搬下來,海御拿開木板,一股濃厚的屍臭從井底傳上來。

江流皺眉拿出手電筒往井裡照,海御也忍著屍臭探頭看去;這口井其實不深,約一層樓半的高度,手電筒一照,清楚見到一具女屍靠著井邊跪坐著,身上還穿著醫院的病服。

海御難過地摀住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想到媽媽要在這口井孤孤單單待上一年,他就忍不住心酸。

江流摟住海御的肩,帶著他走回屋前,「走吧,別讓姑姑有罣礙,她都忍過四十八天,只剩最後一天了,你自己要堅強點,這樣她才會走得好。」

帶著海御到他的車後,江流打開後車門,裡面有兩個白色的塑膠箱,「把這兩個箱子搬進去就行了。」

海御點點頭,擤擤鼻子,振作起精神,和江流一人搬一箱到屋子裡。

把箱子放到神桌前,江流對海御道:「你先出去吧,這邊我整理就好。」

「不用我幫忙?」

江流搖搖頭,「不用,你快出去,太陽快下山了,別浪費時間。」

海御狐疑地看著他,「箱子裡是什麼?」

江流淡淡地睨了海御一眼,「你最怕的東西。」

海御蹙緊眉,「我最怕的?」他看著白色塑膠箱,從外邊只能隱約見到一些顏色,但看不出來是什麼。

「出去吧。」江流勸道。

海御搖搖頭,自動打開箱子,沒想到箱子中裝滿一個個手掌大的人頭,海御嚇得退一大步,「布袋戲偶!」

「早跟你說過不要看的。」江流嘆了口氣,打開另一個箱子,將箱子裡的支架一根根拿出來組裝。

「為、為什麼要拿這些過來?」雖然被嚇了一跳,但他害怕這些戲偶是小時候的事,現在他只是對這些有人臉的東西很感冒而已,因此海御來到江流身旁,幫著組裝支架。

「會拿這些來,就真的只是傳說;爺爺說回門的日子,要準備好各種角色的戲偶,讓待在人世最後一天的亡靈,能夠再一次扮演它所渴望的角色,算是了它最後一個心願,完成它在人世最遺憾的那一部分,讓它演出一場只屬於自己的人生大戲。」將支架擺好後,江流小心翼翼地拿起戲偶,套到支架上,「以前,爺爺用的戲偶都是從戲班中借來的,裡面的角色不外乎都是些大俠、女俠等等很戲劇性的人物,而這些是我自己雕的。」

海御看著一個個被擺上支架的戲偶,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有些像提著公事包的上班族、有些像掛滿首飾的貴婦、有些像背著書包的學生……各式各樣的人物都有,而且都是木頭製,不過上色後,遠看已看不出材質,但每一尊都是巧奪天工的上上傑作。

將戲偶都擺好後,江流笑了笑,「雖然樣子不同,但都是布袋戲偶,爺爺說不能用普通的人偶,只有布袋戲偶才行,因為布袋戲的身體和頭都是空的,能夠讓魂魄進到裡頭,而且為了能讓魂魄控制這些人偶,我特別在身體裝上軟架,而且都沒刻上眼珠。」眼睛是靈魂之窗,化龍點睛後,代表戲偶都開了光,魂魄就不容易進入。

海御點點頭,看著擺放在牌位兩旁,分成高低兩層,總共二十四個布袋戲偶;戲偶臉上有宛如真人般的神情,雖然都只有眼眶,但從它們的表情也能猜出它們的情緒,讓海御不自覺嘆道:「想不到你的功夫這麼好。」

「過獎了,這只是一部分而已。」

海御欣賞這些戲偶,繞了一圈後,在一個人偶面前停下來,他指著戲偶問道:「為什麼要放這一個?」

這尊戲偶看起來和其他戲偶格格不入,它左右各有一張臉,兩張臉的表情不同,一面是露出一整排尖牙邪笑,另一面則是彎著嘴,兩顆長牙朝上,看起來怒不可遏,而且這兩張臉……都只有臉孔。

它沒有頭髮,也沒有耳朵,兩張臉本來應該相接的部分,破碎地斷裂,只剩下血肉相連,頭部中央的部分也裂開,露出腦子;雖然是木頭刻的,但每一個部分都刻得栩栩如生,再搭配巧奪天工的上色,好像是真的人一樣;而且這尊人偶左手拿著一把斧頭、右手握著一把尖刀,兩樣武器都是真材實料,並非木頭刻成,鋒利尖銳,讓海御看得是毛骨悚然。

江流走到這尊人偶前,抬手輕輕摸著,「這一尊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叫它『獄鬼』,是專為冤死和極不甘心的人所刻的。」

海御不明瞭地搖搖頭,「為冤死的人所刻?」

江流點點頭,轉身指著所有的戲偶,「你看到的這些,指的是人生百態。每個人死亡時,總是會有些留戀和遺憾,這些戲偶,就是刻給那些還有著許多不捨、許多心願未了的靈魂;這些靈魂的一生,可能有夢想、可能有執著,但礙於現實的殘酷無法達成,我會刻這些就是希望在人生的最後一場戲裡,它們都能演上它們所夢想的角色。」接著,他拿起其中一尊男學生的戲偶交到海御手上,「你拿看看。」

海御拿著這尊半個人高的戲偶驚嘆道:「好輕喔!」他本來以為木頭刻成的戲偶會很有重量,雖然整尊布袋戲偶使用木頭的部分只有頭、肩頸和手腳,但這重量,和他記憶中小時候家裡那幾個塑膠做的布袋戲玩偶差不了多少。

江流轉回身,看著獄鬼,「我剛剛不是跟你說了嗎?這地方的習俗,是在人死的第一個夜晚,把屍體放進井裡。」江流頓了頓,「但是……不包括自殺和被殺的人。」

海御怔了怔,「為什麼?」他將手中的戲偶掛回支架上。

「井葬,就是要隔絕魂魄,讓魂魄不再對世間和親人留戀,幫助它們更快了斷一切恩怨,順利成佛;但自殺的、被殺的,要是用井葬的方式去處理,等於是把原本就已經憤怒不甘的它們關起來,這不但讓他們成不了佛,還會讓它們變成魔。」江流嘆了一口氣,「所以我才會刻出獄鬼,因為有些死者,我分不清楚到底是怎麼死的,就算現在有法醫可以判斷死因,但有些還是很模糊。到底是自殺、他殺還是自然病死?沒人分得清楚;這尊獄鬼就是要讓那些冤死、慘死、被害死的魂魄能夠寄宿,至少讓它們的憤怒和怨恨可以發洩出來。」

海御瞭然地點點頭。

江流接著抱起獄鬼,交給海御,「你再拿看看。」

海御接過獄鬼,雙手馬上一沉,「怎麼那麼重?」海御很驚訝,這尊獄鬼絕對有十五公斤以上。

江流笑了笑,接過獄鬼放回架上,「你現在所看到的戲偶,都是用九芎木製成,硬度頗高,但厚度都只有0.3公分左右,所以感覺很輕,這是要讓魂魄好操控而特製的;但是獄鬼不同,雖然是專門為了冤死的亡靈所刻,但我又不希望我刻製的獄鬼會變成它們報仇的工具,所以才故意用硬度最高的鐵樺木實木去雕,真的要怨氣很重、殺意很大的魂魄才操控得起來。」

江流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我在這裡二十幾年,幫很多戶人家做過井葬,因為現在要找到戲班借戲偶真的太難了,所以我才會動手自己刻,有時候,我也真的會碰到詭異的事情。」

「詭異的事?」海御好奇地問道。

江流點點頭,「有一次幫一戶人家做七七回門時,我把人偶都擺好,隔天去收拾時,卻發現所有人偶的頭都掉了,連身體也毀了,唯一沒被破壞的就是獄鬼;我問了那戶人家,他們也不清楚原因,後來開井撈屍,請警察和法醫重新查驗,才知道死者不是病死的,而是中毒。」江流苦笑道:「所以爺爺說擺人偶只是傳說,但我認為這是真的。」

看看窗外,江流拉亮吊在橫樑中央的燈,「我們該走了。」

海御頷首,和江流一起走到屋外,此時天空已經染上紅霞,江流靠在自己車邊,「你還記得我小時候跟你說的那個布袋戲鬼故事吧!」

「當然記得,就是你害我到現在都不敢碰這些有人臉的東西。」

江流低低笑道:「那個故事是真的!爺爺就是那個團長。」

海御驚訝地張大嘴,「你騙人的吧!」

「沒騙你!那件事之後,爺爺就收手不幹,回到老家繼續種田。」江流感嘆地看著屋子,「我很不喜歡幫認識的人做七七回門,因為我很怕看到它們最後想演出的戲。」他哀傷地望著天空,「你根本無法猜到,它們想當什麼角色、它們想演出什麼內容。」

呆望了好一會兒,江流定定地看著海御,「所以今天,和四十八年前一樣,只是角色要換過來,我們是無法看戲的觀眾,不要偷看戲台內是誰在操縱人偶,我們只要守著戲台,讓它把戲演完就好……讓它好好演出人生最後一場獨角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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