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想要用盡全力去愛一個人……
這樣的心情妳一定有過!

兩個學姊笑容滿面倚在教室門邊,看著我緩緩向她們走過去,
剎那間,自己彷彿是被歡迎著的公主,那種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特別。
乍見即明瞭:我的學姊,是女校裡的王子,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巧瑄握住我的手「回去上課吧。」
我搖搖頭「帶我去看海。」
巧瑄瞪大眼「現在?」

在這個世上,每個人都是生而孤獨。不過,妳終究會找到生命路上並肩而行的人,和一份需要用生命好好去對待的感情。


玉米虫──始終在讀者心中占有特別角落的作家
DIV、九把刀、冬天、痞子蔡、琦琦、阿亞梅、夏霏、敷米漿聯合推薦

作者簡介

cornbug玉米虫,九月五日生。

跟神經病男友不小心結婚了。
目前是成熟美艷(?)的人妻。
但,經過這麼多年還是一個諧星。

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偶像級的作家。

希望廖龘龘可以繼我之後成為下一個諧星,
不不不,是下一個明星!

販售資訊

書名:《學姐》
作者:玉米虫
販售地點:全省7-11
限定販售時間:1.27-2.23
售價:99元

 

九把刀Giddens 推薦序

在網路上寫小說的九年裡,認識了不少一起對寫作感到興趣的朋友,尤其在「永恆的國度」BBS站開個人板時期的我,偶然進入一個充滿奇怪歡樂的集散地,聽了很多八卦,經歷了很多八卦,到了後來也變成了八卦本身。

cornbug玉米就是在「永恆的國度」時期裡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我甚至將她以「玉米虫」三個字寫進了我的小說〈臥底〉,紀念這一段姦情友情,有很多後來偷偷婊我的網路作家送我的書已經被我扔掉(連送人都不想咧),而玉米的「學姐」一書至今還站在我的書櫃上,見證了台灣網路文學最熱烈的時期。

物換星移,潮流更替,只有真正好作品能通過考驗繼續留存下來,我也相信每一個好作品,都需要第二次被愛的機會──也值得這樣的機會。

「學姐」即將重新出版,喚起我很多的回憶,也希望能夠成為很多玉米新讀者的回憶囉!

琦琦neversayyes推薦序

第二次幫玉米寫序,心情還是有點緊張,
玉米的故事很極端,一種無厘頭搞笑創新到極點,
另一種,則是灰暗尖銳卻仍有著光明的希望,
正如同我所認識的她,有時是搞笑爽朗的美女,
沉穩下來,卻內斂聰慧,而且依舊是個美女。XD

「學姐」是個書寫青春成長的故事,不同於輕快陽光的高中生活,
「學姐」的敘述基調是輕柔憂鬱的,
在同性愛情中的掙扎,哀傷痛楚甜美溫柔,
故事中的愛情,並非理所當然的發生存在,
跟著敏感的女主角探索著愛情的輪廓,
有好幾次都深刻得讓人跟著心痛。

然而故事本身表述的,並不只是愛情自身的感傷,
主角們所背負的晦澀過往像一張網,緊緊捆綁住他們年輕的翅膀,
女主角與父親間親情的角力,對母親死亡的內疚,
不只是社會化和抗拒成長、對世界困惑的青春期心事,
而有著更微妙的心理觸動。

玉米的文字像雕刻師父手裡的刀,將細膩幽微的線條銳利劃出──
我是很嫉妒這種能力的。(笑)

藉著「學姐」復刻版的出版,也順便呼喚一下美女人妻玉米小姐,
趕快寫新故事吧!

精采試閱

楔子

過去不一定最美,但最難忘的總會深深刻在心上。
痛苦的記憶不一定要忘記,因為總可以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她們,是耀眼的火焰,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耀著不同於尋常人的光芒。
我的心,在初見的那一瞬便陷落,然後落入不可救藥且無可抗拒的情緒裡。
有一把鑰匙,悄悄的打開了我心裡某扇緊閉的門。
而這把鑰匙,在我的生命裡非常重要──
它開啟了我面對未來的勇氣與堅定。
希望你也能找到那把鑰匙。

第一章 初見

經過國中三年的煎熬,在考完聯考交卷的剎那,我篤定自己可以穿上每個家長都額手稱慶的綠制服(至於同輩,似乎並不是每個認同這件制服,我也就不多贅述)。接過榜單時的自己,開始感受到真實,綠衣對我來說,是一種階級上的認定,代表我的努力獲得肯定,但或許這本身並不代表喜悅。

我的人生,或許從那天開始已經沒有什麼值得開心與慶祝了。

只是難免還是有些期待,對於這個傳說中很多采多姿的學校:北一女中。

入學第一天,淹沒在眾多的學姊群中,看著班上每個同學都跟自己的學姊聊得開心,獨獨我是一個人,這種顯而易見的孤獨讓人覺得恐慌,彷彿過去那些事情又捲土重來一般。我的學姊們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出現,穿著尚未繡學號的綠制服,少了那一道金黃,我看起來似乎顯得格格不入,

「陳筱敏!有一個叫陳筱敏的學妹嗎?」在一陣兵荒馬亂中,教室門口有人大叫著我的名字。

往聲音的來處看去,那是一個長頭髮紮馬尾的學姊。我往教室門口走去,走到那學姊面前看著她,她有雙很迷人的眼睛,笑容甜甜的。忍不住看了一下她金黃色的學號,是三年級的學姐,但數字顯示她並非我的直屬。

「學姊,我就是陳筱敏,妳找我嗎?」

「妳好啊,筱敏。」發現了我瞄她胸前學號的小動作之後,她笑著搖搖手。「我不是妳的直屬學姊啦,妳的直屬學姊是我們班的玉米,這幾天剛好出去比賽,請了四天公假。她吩咐我這幾天要代替她好好照顧妳,等她回來會再來跟妳賠罪。對了,我都忘了跟妳說,我叫做惠欣,是嘉齡的高三直屬。」她指著在旁邊跟別的學姊聊天的一個同學,雖然我根本搞不清楚是誰,還是點了點頭。

心裡面有點酸澀,這樣說來,我是被遺忘的學妹嗎?

接過惠欣學姊手中的信,據說是直屬學姊寫的道歉信,我不想打開。不知道為什麼,就算她是代表學校出去比賽,我也無法體諒她讓我一個人孤單單的看著大家熱熱鬧鬧的相認。我應該要是特別的。

惠欣學姊說我的高三直屬,有一個很好笑的名字。

她叫毓敏,聽說所有人都叫她「玉米」。

※※※※※※

我還是拆開了信,要判刑之前,也該看看犯人的自白書。才拆開信,就有一片小小的樹葉飄落。

拾起那樹葉,展開信紙開始閱讀,這才發現我之所以孤單的緣故,是因為兩個直屬學姊同時在學校的排球隊。

親愛的筱敏學妹:
妳好啊,我是毓敏,是妳的高三直屬。很不幸的開學第一天我們就被排了萬惡的師生杯,必須得為校捐軀出征去。更不幸的是妳高二直屬──巧瑄很不巧的又跟我同一隊(附帶一提,她是因為仰慕我才入隊的),造成了妳現在孤孤單單的窘境……不過別害怕,我拜託我同學(就是把這封信交給你的學姊,她剛好來球室找我,她叫惠欣)照顧妳,所以如果她沒有依照我的交代好好照顧妳,或是對妳不好,等我回來妳再告訴我,我去扁她。
出隊前夕,請原諒我在球室雜亂無章的寫信,沒時間了,我要去換球衣,蔡老師已經拿著菜刀在校門口等我們了。
下面,把現場交給妳高二直屬:巧巧(←是個笨蛋喔)。
玉米

筱敏學妹:
嗨,我巧瑄,先聲明一點:不要理上面那笨蛋說的話,什麼我仰慕她?!真是猴子不知屁股紅。
再來是重點,很抱歉我們今天沒辦法去找妳,因為一開學就要比賽是很無奈的,我們暑假都沒放假,到今天看見學校這麼多人才發現開學了,哈哈。妳要體諒可憐的學姊們,我們不是故意要放妳鴿子的。
球室現在很吵,害我沒辦法好好思考要寫什麼,反正真的對不起,妳今天應該是全校最形單影隻的小高一,真是對不起,不過我也拜託了我同學幫我照顧妳,等我回來一定好好補償妳,OK?
前兩天在校園裡逛,撿到一片很漂亮的樹葉,我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樹的葉子,不過我覺得顏色很漂亮,有點點秋天的感覺,就送給妳囉!
要出隊了,沒時間寫,回來再談,Bye!
                     巧

才看完信,門口就有人叫我。「筱敏,有學姊找妳。」

整個教室鬧烘烘的像個菜市場一樣,讓人覺得心浮氣躁。

我看向門口,又是一個學姊,不過她是兩槓的。「等一下喔!」我喊了一聲,拿起那片酒紅色的樹葉,順手把它扔進垃圾桶裡。

這種東西在校園裡隨處可見,並不特別。

要給我的,我並不一定要收下。

※※※※※※

真正和學姐們首次見面,是在一個下著綿綿小雨的中午。

畫面非常詩意,兩個學姊笑容滿面的倚在教室門邊,看著我緩緩的向她們走過去,剎那間自己彷彿是被歡迎著的公主,有種奇特的虛榮感。

那種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特別,我突然之間明瞭了自己的學姐不同於常人。

乍見即明瞭,我的學姊們,是女校裡的王子,是與眾不同的存在。

巧瑄學姊,削短的髮既不羈又帶點率性,身高應該超過170公分?

毓敏學姊,及肩長度的髮簡單的束成馬尾,比巧瑄稍微矮一些些。

這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典型,並不美,我默默地想著,在女生之中除了身高之外她們並沒有特別突出,但感覺不同,說不上來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但就是跟我國中時所接觸的人都不一樣,或許是多了自由奔放的感覺?又或者是說北一塑造出這樣的學生?在過去的生涯裡我並沒有接觸過這樣的人。

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就是北一?

空氣裡有著自由和開放的氣息。

在這學校處處可發現驚奇,跟這比較,國中時期像一場惡夢,我開始喜歡這裡,並且期待這三年的生活。

我的兩個學姊跟身高154公分的我有將近一個頭的差距,抬起眼剛好可以正對著她們的下巴,而巧瑄學姊又比毓敏學姊更高一點,看起來很勻稱,又或許是因為我太瘦,所以總覺得羨慕別人有線條的身材,兩個人自然的像是姊妹一樣一搭一唱著。

「嗨,筱敏,」毓敏學姊先開口了。「我們是來請罪的,不好意思,真的不知道開學當天來不及跟妳說哈囉就要去比賽。」

我笑笑。「沒關係,也算一次特別的經驗吧。」

「我們去熱食部喝碗紅豆湯邊聊吧,第一次見面好好地聊聊,如果妳有什麼怨氣都可以盡量發出來。」巧瑄學姊笑著,一邊臉頰上有深深的酒窩。「吃東西當然是我們付錢囉,吃什麼都可以啦。」

「對啦,敲她一頓,反正巧巧有錢。」毓敏學姐搭上巧瑄學姐的肩膀。

「妳幹嘛叫我巧巧啦?」

那一路上承受眾人的眼光,我很驕傲,像是被王子保護著的公主,她們一人一邊待在我的左右,有說有笑、熱熱鬧鬧地往熱食部走過去,我不禁納悶:這樣的公主在這學校有多少?我特別嗎?

笑了笑,最起碼她們都是我的學姊。

「我的」學姊。

我的特別,從今天開始註定。

※※※※※※

高一時的功課並不忙碌,就算忙碌,也不見得有人真要用功,北一多的是不唸書就可以有好成績的鬼才。可惜我並不是,將來也不可能是。我入學的成績算是吊車尾,而那卻是用三年的光陰換來的,那三年我回家之後將自己關在房間,沒有人教導也沒有人可以詢問,自己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的。

記得有人說過「會玩又會唸書的學生才最厲害」,班上隨便找都是這樣的人,才藝五花八門,尤其以各種樂器演奏居多,其他繪畫、語言方面,多得是各種不同的人才。

學校裡最多采多姿的是社團活動。放學後的操場上多的是練槍、練樂器、跑步、打球、跳舞的人,整個學校裡有大半的人都還在,熱鬧極了,有時候我也會想要融入這種嘉年華會似的氣氛,但是當我踏出去,就像站在透明電梯裡一樣,明知道不會有任何危險,卻還是害怕。

我在人群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這些社團活動毫無參加的意願和興趣,或許是隔離太久,或許是天性使然,我向來只喜歡可以一個人獨自完成的東西,像是畫圖和寫字這之類的,或許我適合孤獨。

而畫圖這件事我已經……。

搖搖頭,甩去這些紛紛擾擾的思緒,對於這類的回憶我逼自己盡量不去觸碰,因為它太殘酷。

※※※※※※

「這孩子是怎麼了啊?怎麼回到家來,什麼話也不說,什麼事都不做,盡在那兒畫啊畫的,能畫出個什麼東西來嗎?」尖銳的聲音。

「我說,嫂子,你們家的筱敏啊,她是不是有病──呃,是不是個自閉兒啊?」

「不是,住手,不要丟掉,讓她畫有什麼不好?」

姑姑的諷刺。
母親的哭泣。
父親的沈默。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啊!

你們為什麼要把我的畫丟掉?為什麼要把我的畫筆藏起來?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並沒有錯。

※※※※※※

「真可惜,妳個子這麼小又這麼秀氣,不能加入球隊,不然我們倒是可以傳出『三代同堂』的佳話呢,對吧?」耳邊響起那天毓敏學姊說的那句話,心底有一陣不舒服的感覺直湧而上。我並不是做不到,不要一開始就否定我,那樣的結論只會讓人覺得被漠視。

今天星期一。

看看錶,五點,那該是她們開始練球的時間。

去看看吧,心底有這樣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著。

去確認自己的懷疑。去看一下學姊。它如是說。

有些想念,有某種懷念的熟悉。

那些被禁錮的顏色,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從黑色的牢籠中脫逃出來。

※※※※※※

體育館內沒有空調,加上堆在一旁的地毯發出陳年汗臭混著灰塵的氣味,配合著從熱食部飄過來的油煙味,讓人有些作嘔。

在這樣的環境下用力呼吸一定很辛苦,我討厭空氣不乾淨的地方,討厭呼吸裡有異物的感覺。

默默地走上二樓,學姊們才剛開始熱身,兩個人一組拿著球不停的對打著。我很輕易地找到兩個學姊,她們一起熱身。

我從體育館二樓繞到正對著巧瑄學姊的方向揮著手,她抬起頭,然後對毓敏學姊比了個手勢。

「嗨!」她們招了招手,然後繼續熱身,夾雜著許多笑鬧聲,她們對這樣的練習好像一點也不會累似的,邊打球邊說說笑笑個不停。

我站在那裡看著她們,另外有些人從一條小通道裡走出來向學姊她們說再見。

一共十四個人,有大半都是高頭大馬的,難怪學姊說我大概接個幾球就要去保健室躺。

現在我終於能夠理解玉米學姊說我不能加入的原因,因為聽說這一票人都要經過測驗才能入隊,入隊之後隔段時間還要考試,考不過的就會被勸退。

我想我是絕對無法通過的吧。

熱身之後有一小段的休息時間,看她們走往旁邊喝水,我趕緊走到球場邊。

「筱敏,怎麼會過來?」巧瑄學姊小跑步著過來。

「想看看妳們怎麼打球,正好也沒事做,所以就過來了。」

「妳沒去漫畫社看看?妳不是很喜歡畫畫?」巧瑄學姊拿出一條大毛巾擦著汗,毛巾的一角有工整的「巧瑄」兩字。

我看向那毛巾。「妳還繡上名字啊?」

她笑了笑。「沒啦,我那有這種美國心思啊,這個是我同學送我的,她說怕大家休息時亂拿一通會搞混,所以就替我繡了名字,不過繡著巧瑄感覺怪怪的。」

毛巾,這個東西彷彿證實了我的小小疑慮。

「為什麼?不就是妳的名字嗎?」

「不喜歡那個『瑄』字,總覺得跟我不太適合。」

我看了一下毓敏學姊,她正在跟其他的隊員打鬧,兩個人一副要讓對方接不到球似地互相刁難著。
「不會啊!我覺得這名字很好。」

「無所謂啦!反正也改不了。妳以後就跟玉米一樣叫我阿巧好了,反正我們沒大沒小習慣了,現在聽到有人叫我學姊還真的覺得怪怪的。」

「阿巧學姊。」

「不用加學姊了啦,阿巧就好。」

「我不習慣。」

「久了就習慣了啦!要記住喔,叫我阿巧。我得去練球了,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家吧,要不然可以去各個社團參觀看看,學校社團基本上都不錯。」

學姐的酒窩在笑。

我也微笑的看著她,點點頭。

畫畫?還可以繼續嗎?

我反覆地問自己。

「巧巧,快點來啦,要開始玩遊戲啦。」

「玉米妳再叫我巧巧我就扁妳,我說真的!」

「我好怕喔──」

球場裡爆出大笑聲,感染了場邊的我。

不過,我依然是外人。這種揮之不去的疏離感讓我覺得不安。

※※※※※※

回到家,找出了久違的畫冊一頁一頁翻動著。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停止畫畫的呢?想不起確切的那一瞬間,只覺得拿起畫冊的剎那竟有種遙遠的疏離感。而畫筆,對我來說竟像針刺在心似地令我疼痛,為什麼?

記憶,捲土重來,包含不想回憶的部分。

「筱敏,為什麼要畫這些東西?」

穿著白袍,不管怎麼掩飾都有淡淡消毒藥水味道的人坐在我對面,用著好似善意實則輕蔑的眼光看著我。自以為對我熟悉,但我的名字在他嘴裡聽起來卻陌生得不像自己,不停地說要我放鬆,不停地想要讓我相信他,而一切,都只是徒勞。

「隨便塗塗。」我不想回答,但是,不回答似乎只會換來更糟的結果。

我只能盡力不去想起那些痛楚加在身上的感覺。

「在學校怎麼都不跟朋友聊天?會不會覺得自己孤單?」

「不覺得。」

我不相信醫生,正如家人無法相信我一樣。

在姑姑的鼓動之下,父親終於還是打破了沈默問我,最後終究是把我送進醫生的手裡,因為他們認為一個不愛說話、不愛交際、不愛跟同學出去玩、除了唸書之外就是畫圖、就連挨打也不會哭叫的國中生是不正常的。

我不了解。

不喜歡出去玩、功課也自己念得不錯、老師的評語永遠是品學兼優,這樣的孩子不是大人眼中的好孩子、父母心中的乖兒女嗎?

那為什麼我得坐在這裡?坐在醫生的面前皆受測試與詢問?

我十三歲,國一,喜歡畫畫、寫字、發呆。

唯一可以稱之為特別的地方,應該只有畫作。

醫生說畫作反映了我的內心。

「大哥,你看看筱敏畫的這圖,」

看來姑姑對我的書房頗有興趣,不然怎麼會拿到我的畫?不過我向來坦蕩,從來不去隱藏或挖掘些什麼秘密。

姑姑不一樣,她會為了某些愚蠢的理由去傷害別人,只為讓自己高興。

那是一幅未來,我所看見的這世界的未來:醜陋的成人在亮麗的軀殼之下有著極端骯髒的靈魂,同齡的少年少女們各自懷有與年紀不相仿的巨大欲望,都市承受著人們的巨大壓力而變形,強烈的顏色對比代表著虛假。

我認為自己傳達出十分完整的意念。

但,父親皺著眉看著我。

「才國中而已哪,怎麼思想這麼可怕?看看這是什麼圖,我說啊,你還是送她去給馮醫生看一下吧,不然筱敏這孩子將來怎麼帶出去?瞧瞧她,不說話、不哭不笑的,瘦得跟竹竿子沒兩樣,一個朋友都沒有,給人家知道不給笑話死?」

馮醫生是我家的家庭醫生,專治疑難雜症。

哈!我想在這種氣氛的家裡,要生病其實滿容易的,真是顯赫家族的悲哀。

在這樣的家族裡要的是人際能力佳、語言能力佳、各種才藝兼具的繼承人。可惜的是,我的母親生出一個不愛用語言來溝通的女孩,因此使得原本是中產階級出身的她在這個家裡更加抬不起頭來,作為一個能聽能看的孩子,當然也會聽見一些冷嘲熱諷的言詞,這些言語或許十倍百倍地強加在母親身上,但我感謝她從不給我壓力。

也只有母親認為我並不如姑姑口中那樣是個心理不正常的孩子,她全心全意的保護我、開導我。
我想我不該讓母親難過,這是為人子女的本分。於是,放下畫筆,暗自壓抑著自己滿腦子紛飛的思想。

慢慢的,接受了心理醫生(我依然認為自己好端端的,只是不排斥和那醫生說話,撒謊騙他更是常事)。在唸書之外,我學會聽古典跟爵士樂;在學校我試著和同學對話,也和同學逛過街……到後來也交了幾個知心的朋友。

心開闊了點,是吧?

這一切看似平常的事物對他們來說,其背後都有很大的意義存在。

這樣的母親,卻在我國三那年,選擇了死亡。

母親過世的這段記憶對我來說很模糊很模糊,像透過層層疊疊的霧看世界一般迷離,拼湊不出什麼完整的東西,我想我是忘記了又或者是壓抑著什麼,總之最後的印象是她蒼白而美麗的躺在棺木中的樣子。

「不記得就好。」好像有人這麼說過。

※※※※※※

第一次段考成績發表,我在45個人的班上排名第31,而我的平均是80點3分。

北一女,果然是菁英聚集的地方。

這張成績單讓我覺得無力,似乎怎麼努力都到達不了的感覺,我討厭付出卻得不到回報。

中午,自己在操場上一圈一圈的走著,雖然看起來很怪,但是卻會有意外的平靜。

一圈一圈,把討厭的思緒一圈一圈丟掉。

「筱敏,嘿!」背後被拍了一下,我驚跳,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發現是巧瑄學姊。

「學姊。」我還是不習慣叫她阿巧。

她看著我的臉。「怎麼啦?臉色不太對又一個人在操場上失魂落魄地走,心情不好?」

「有一點。」

「讓我猜猜,是段考考得不好對吧?」

我驚訝的看著她的眼睛。

「猜對了吧。」學姊得意的笑著。

「妳怎麼知道?」

「那是因為,」學姊伸手在我的鼻子上點了一下。「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亂說。」

「跟我一起吃飯吧,妳一定還沒吃對不對?」

「嗯。」

「知道我為什麼會猜中嗎?」

我抬頭,表示不懂。

「因為妳看起來就是一個很在意這些小事的人。」

「小事?我不認為這是小事。」

「相信我,除了跟自己切身的事情之外,都是小事。別太在意,一次考得不好並不會貶低妳本身的價值。」

從熱食部買了麵之後,我們散步到至善樓廣場,陽光暖暖地灑在身上,那瞬間,閃過一種陌生的情緒。

在那時我停下腳步,有些記憶,屬於生理的記憶回到了身體裡。

「怎麼?」學姊看我停住腳步,用一種詢問的眼神看著我。

甩甩頭,不是吧,暗暗笑了笑自己的神經過敏。「沒什麼,我們坐在那邊吃好不好?」我指指不遠處的花圃。

「好啊!」

我喜歡學姊笑起來深深的酒窩,替她的臉增添一抹俏皮的感覺,學姐健談又開朗的個性也讓我覺得比較輕鬆。畢竟我實在是不善於與人相處,孤獨慣了。


第二章 心繩
幸運帶是女校裡永垂不朽的禮物,不論是運動校隊、樂儀隊還是社團裡表現出色的學姊們手上大概都少不了得綁著幾條,這是一種推辭不掉的善意……或愛意?

我想都有,女校裡這些事情變得意外自然。

雖然才過了短短一個多月,但我們班上的同學有一半都開始打起幸運帶,從最基本的交叉款到最新潮複雜的花樣都有,不論上課中還是下課時間,都看得到有人埋頭偷偷在編,班上還出現開班授課的厲害角色,而這些一窩瘋的人大半是為了男朋友、偷偷喜歡的人,或崇拜的學姊們編織出一條條滿溢著愛慕與情感的繩索,希望這條繩索能順利交到心上人手中,然後將他人的身體及心用美其名為「愛」的東西緊緊綁住。

她們不知道,有些東西是怎麼樣都無法被綁住的。

那天吃飯的時候我看了一下。

在巧瑄學姊的左手腕上,有五條樣式複雜、花紋美麗、色彩斑斕的幸運帶。每一條,都應該是一個故事吧。

※※※※※※

英文課,台上的老師用英語講著課文及單字,補充片語及課外知識。

我卻在五十分鐘裡的英文國度裡神遊,試著捕捉一些能夠了解的東西──我還在適應除了學生發問之外聽不見任何中文的英文課。這就是高中跟國中不同的地方,我也感受到班上同學的厲害,她們不但可以全程聽懂老師上課內容,有些人還可以用英文和老師對話。我在語言方面的天分好像真的比較低。

北一每天例行的早操時間,都可以看見滿滿的人在操場上跳韻律操,連校長都不例外,更特別的是校長不分晴雨一年到頭都穿著旗袍,真是辛苦。

因為心臟不好的關係,我特別申請過不必參加像是早操、朝會、體育課之類的活動與課程。

看著班上的同學一群一群地走向操場,我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開學過後一段時間,班上彼此都混熟了,因為我向來不主動,通常只能用微笑回應別人的善意,不擅於結交朋友的我,自然也沒什麼朋友。

我甚至連名字和人都搭不起來……所以,為了避免叫錯名字這樣的尷尬情形發生,我都用微笑來作為交談的開場白。

微笑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只是比起面無表情來更受人歡迎一點而已,而受人歡迎這字眼跟我一直都絕緣。

我在想,如果我也去跳早操,會不會有人跟我一起說說笑笑、一起奔跑?

「筱敏,筱敏。」

抬起頭,是一個班上同學,叫什麼來著?
我微笑。

「我是秀雰。」

「嗨!」

她的臉色開始有點不自在。「我想請妳幫我一個忙。」

啊,我有幫助別人的條件嗎?「什麼事?」

「我想……。」她的臉迅速地被染紅了。「妳的直屬學姊是排球隊的對不對?」

我想起巧瑄學姊左手腕上的景象。

「嗯,阿巧嗎?」在這種時候我覺得叫她「阿巧」更能顯出我與其他普通學妹之間的不同,顯出我是特別的。

「不,不是她。」秀雰急切的搖著頭。「是高三的,那個10號。」

「毓敏?」

「嗯,就是她,頭髮短短的。」

「她是長頭髮啊?」

「耶?剪掉了啊,妳不知道嗎?我前天去看她練球的時候就已經是短頭髮了啊。」

「嗯,妳找她有事?」

她知道我不知道的,關於我學姊的事情。

「可不可以……」她遞給我一封信。「請妳替我轉交給她?」

終於明白了。

「這個。」我拿著信,對她友善地微笑著。「不是應該自己交給她比較好嗎?」

「我不敢,我怕說不出話來,請妳幫我拿給她好嗎?」她臉色潮紅。

「嗯,好啊!」點點頭,我收下了那封信。

「謝謝妳。」看來她很高興。

「小事,不用客氣。」

很別致的信封,看得出來是手工的。淡淡的藍色,上面貼了一朵乾燥的小黃花。信封上面寫著:
給排球隊10號:毓敏學姊

字跡很秀氣,像本人給我的感覺一樣。小女生的幻夢啊,脆弱又不切實際的想像。

走回教室,把信收進書包裡。

「晚點遇到毓敏學姊再拿給她吧。」我默默地想著。

※※※※※※

又是一條幸運帶。

紅色與黑色交錯的底,帶子上頭,金黃色的「CORN」閃亮著。

CORN?

喔,對了,這個字是「玉米」的意思。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樣的配色顯得她對色彩學的不足之處,用了這麼多強烈的顏色想要表達什麼?看來這個人需要好好學習一下色彩的搭配,這些顏色搭在一起看起來很雜亂,不過配色配得好不好不關我的事,也不需要我來評估,我也不希望學姊會喜歡這條幸運帶。

回到家,拆開了秀雰給的那封信,這才看見這條幸運帶。至於為什麼要拆開這封信,我想很簡單。

因為我不是個好人,因為她們都是我的學姊,因為可以名正言順靠近她們的人。只有我。

引擎聲在前院響起。父親回來了!

上鎖,快!我告訴自己。門鎖上之後,再把我特地要家裡的管家羅爺爺替我裝的鍊子鉤上。

「妳很安全,別怕。」這鍊子彷彿這樣跟我說。

緊撫著狂跳的胸口,在驚慌之後我開始讀那封信。

那封信的內容很簡單也很含蓄,秀雰說她常去看排球隊練球,她覺得毓敏學姊在球場上很有魄力,她很喜歡學姊打球的樣子之類的,她還說如果學姊如果不嫌棄,就請把她編的幸運帶綁在手上,讓她知道學姊收到她的祝福了,並且希望學姊比賽可以順順利利,也希望學姊能考上理想的大學。

這個人喜歡我學姊,是嗎?

「筱敏,妳回來啦!」這是父親的聲音。

「是。」我隔著門回答他。

「怎麼一回來就關進房間裡?」

我不會開門的,你別想進來,我不會再讓你傷害我。

「累了,想先休息一下。」

「這樣子啊,那妳先睡,等一下吃飯的時候我讓劉媽叫醒妳。」

假惺惺!

「我不餓,等一下你跟姑姑先吃吧。」

「……。」嘆息聲之後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背靠在門上的我軟軟的滑到地面上。我在發抖,不住地發抖。

那些埋在心底的回憶仍然存在,儘管壓抑,儘管逃避,但恐懼與黑暗終究會找到無處可躲的自己,然後將我緊緊包圍住。

撿拾起掉在地面上那張秀雰的信,我用顫抖的手打開門鎖,偷瞄了一下,沒有人在走廊上。

從廚房偷了一個打火機,我輕手輕腳地走回自己房間,依舊落了鎖,在這個六坪大的空間內,我可以安心地呼吸。

我不喜歡這個秀雰,這是結論。或許,我是不喜歡這封信。一種無以為名的情緒緩緩的流進我的思緒裡。或許,我是不喜歡有人喜歡我的學姐。

關於我不想面對的情感,關於我一直逃避去相信的自己。關於家人憎恨的那個我。

點起火,我緩緩的看著那張淡藍色的信紙化為灰燼。但,保留了信封上那朵小黃花。它有一點讓人眷戀的楚楚可憐。

無助的美麗總會勾起莫名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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