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幽冥一線
第二回‧花月兮無期(三)


溫柔的十指在觸到柳斜風衣衫時忽然變得尖利,玉指不再柔軟,而是十根尖利的竹刺。
柳斜風的身子縮了縮,輕輕側了過來,半敞的衣服驀地滑了下。他身向後滑,雙手拉著衣領絞動,十根尖利的手指連著一雙硬挺的手掌全被裹在衣服裡。
柳斜風拍拍胸口,喃喃道:「美人每個地方都得美,包括味道,包括動作。」忽然笑一笑,指著牡丹胸口再道:「不只是那一對玉峰……」手指微向下挪,「還應該包括那一副腸子。」
牡丹「咯咯」嬌笑,雙臂微展已站在地上,左手撫著自己的小腹,右手緩緩揚起,掌中已多了一柄三寸長的匕首。
柳斜風眨眨眼:「妳不會真的想證明自己的腸子也生得很美吧?」
牡丹緩步向他走來,邊走邊道:「那有什麼,大人想看,奴家當然要讓大人看個明白。」明晃晃的匕首一點點垂下,尖端正指著自己小腹。
柳斜風望著她一步步向自己逼近,面上泛白,一步步後退,直退到窗下,忽然發一聲喊,反掌拍開窗子倒竄出去。
牡丹緊貼著他身子跟著躍出,甜甜的聲音勾魂兒似的鑽入柳斜風耳內:「別怕,奴家可是真的美人,當然連腸子也美得很。」右手揚起,一道寒光直刺自己小腹。
柳斜風張大口,右手抓出。
匕首忽然變了方向,向他掌心刺來,乍一看,倒像是他將手掌向著匕首尖上拍過去。
他苦笑一聲,手掌向旁歪一歪,緩一緩,左手食指探出點向牡丹手腕,口中念道:「妳這腸子不用給我看了,一定美得很似一團花兒,不然怎這麼麻煩?」
牡丹並不回話,見他手指點到,玉腕一甩,匕首脫手飛出,直射他胸口,另一手同時一張,數點寒星後發先至。
柳斜風大吃一驚,著地連滾,好在他對院中地形頗為熟悉,滾得兩滾,已藏在一塊太湖石後,耳中聽得「叮叮」數聲輕響,心下稍寬,但藏身的大石只是獨立一塊,心中又是一陣發緊,不敢在石後停留,手足並用,三兩下投身廊柱之後。雙手抱定那根木柱,這才稍稍探出頭來。
牡丹並沒有追來,只是靜靜站在庭中,面上仍是嬌媚的笑,笑聲在夜空中變得妖異,左手尖利的五指已劃開了自己的小腹。
柳斜風猛地呆住,呆得片刻,抱著柱子彎下腰開始嘔吐,他吐得那麼用力,似乎非常想把自己的腸子吐出來。

李鐵一手提刀,一手提著曾細雨,呆望著拼命嘔吐的柳斜風,還有站在他對面那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紙紮的女人,那種擺在靈堂的紙人,頰上兩團鮮紅的胭脂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曾細雨又再發起抖來,指著那紙人頭上那朵大紅的牡丹花,顫聲道:「又是她!又是她!」
李鐵皺皺眉,將曾細雨丟在一旁,任他癱倒在地,大步上前,狠狠地望著那紙人剖裂的胸膛。
一般的紙人,胸膛裡除了竹架外沒有別的東西,但這個紙人的胸膛裡卻端端正正的放著一個盒子,小小的掐絲琺瑯盒子,胭脂盒子。
李鐵取過那盒子,輕輕打開,裡面裝著半盒胭脂,鮮紅的胭脂,就像那紙人面上的顏色。

柳斜風終於停止了嘔吐,握著那個胭脂盒子,手仍是微微顫抖。
曾細雨也恢復了些鎮定,咬著牙沉聲問道:「那紙人怎麼回事?你看見什麼了?」
李鐵冷冷抱著雙臂:「屬下聽得異樣響動,大人適才與誰動手?這人究竟想幹什麼?」眼睛一掃桌上那把匕首,「這只是把普通的玩意,看不出名堂。」
柳斜風一怔:「你只找到這把匕首?」
李鐵點頭:「是!」
柳斜風身子驀地一震,張口「咿呀」兩聲,又再乾嘔起來。過得半晌方才抬起那張蒼白的臉,咬牙道:「莫再提什麼紙人了!還有,從今往後,不認識的女人都給本官離遠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說到後面,心中又是陣陣發寒。
曾細雨一愣:「可是……」實在不明白這紙人同女人有什麼關係?
柳斜風雙眼死魚一樣瞪過來,他只能嘆一口氣,把其餘的話吞回去,一想那紙人,自己又忍不住再打個冷顫,拍拍胸口:「不提也罷!」
柳斜風長出一口氣,用力搖搖頭:「總念著也不是回事,說點兒別的吧!反正今晚是睡不成了。」自懷中摸出那雙做了一半兒的黑布鞋扔在桌上。
曾細雨掃一眼那鞋,不解道:「你懷裡揣著雙鞋做什麼?」
柳斜風將做好的一隻套在腳上左右瞧一瞧,然後伸到他面前:「今晚在王家發現兩樣怪事,一是唐麗珍做了這麼一雙鞋;二是她屋裡有個蒙面男子在找東西。」
曾細雨雙眼立刻睜大:「蒙面男子?這麼說,事情當真不簡單」隨即皺眉,「這雙鞋又有什麼古怪?」
柳斜風閉上眼:「你瞧不出嗎?」
曾細雨一愣,伸手取過另一隻未完工的鞋拿在手中細看,看得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這鞋尺寸不對,王正雲身高足有六尺,一雙大腳露出來,起碼比這鞋長出一寸半來。」
柳斜風再看看自己那隻腳:「不會是做給她老爹嗎?女兒做鞋子給自己老爹也沒什麼奇怪。」
曾細雨自鼻子中哼出來:「唐百成那四川小老頭,長得跟拳頭似的,腳不會有這麼大。再說,出嫁的閨女,誰還有心思替自己老子做鞋?」站起來走幾步,又道:「看來這鞋頗不一般。」
他仰著頭皺著眉思索,口中喃喃自語:「我們是不是應叫王、唐兩家所有人來試這雙鞋?」負起雙手走到窗前,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沉思,微風吹入,曾細雨衣袂飄飄,端的玉樹臨風。
柳斜風望著他的背影苦笑:「還真是風度翩翩!那牡丹品味也忒差,剛才怎不去找他?」口中呻吟,伏在桌上,再也抬不起頭。
曾細雨回頭:「牡丹?牡丹是誰?」卻見柳斜風已捧著胃跪倒在地,好半晌自地上掙扎起來,搖搖手道:「唉!你別想了,如果我沒看錯,這雙鞋應該是做給那蒙面男子的。那男子腳上一雙鞋同這雙一模一樣,只是破舊了些。」
曾細雨猛然轉身,喜道:「兇手會不會是他?」
柳斜風雙眼發呆:「不知道。」一陣冷風自窗外吹入,床上低垂的幔帳輕輕揚起,柳斜風雙手按在胃部,又一次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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